十九

谢怜：（猛地抬头）不可以。

他斩钉截铁地又重复了一句。

谢怜：绝对不行。

梅念卿：（点头）我也早料到你会如此回答。所以，我们着重考虑的, 是第二个方法。

谢怜：（肃然）请讲。

谢怜：这第二个办法, 就是太子殿下你于仙乐举国百姓之前自行忏悔, 向上苍请罪, 再面壁一个月。

谢怜：（从容道）不可以。

梅念卿：（一怔）不是当真要你面壁思过什么的, 只要意思下……咳。”

他忽然想起来这还是在神武大帝像前，连忙改口。

梅念卿：只要有足够的诚心就可以了。

谢怜：不行。

梅念卿：理由？

谢怜：国师, 我今日下山, 您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皇城中的百姓, 对祭天游的意外非但没有责怪, 反而十分赞许。说明我国国民都觉得，选择救那个孩子是对的。

谢怜：而若按照您所说的来, 一件对的事却要被当做错误来惩罚，他们会怎么想？这岂非是在告诉大家，救人一命, 非但不胜造七级浮屠, 反道还要自承其罪？那从今往后，他们该如何思, 如何行？

梅念卿：这件事对不对其实并不重要。现在是你两条路里必须选一条。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要么那个小孩儿扛了, 要么你扛了。

谢怜：对不对很重要。如果一定要选, 我选第三条路。

梅念卿：（揉了揉眉心）这个嘛……太子殿下，恕我直言，你干什么要管他们怎么思怎么想？他们今天这么想，明天就那么想了。你没必要执着这种小细节，相信我，该干嘛的人这件事过去了之后还是干嘛，不会被你感动，也不会以你为榜样的。咱们还是小心伺候着伺候着上边比较重要。

沉默片刻，谢怜道。

谢怜：国师，其实自我拜师入皇极观以来，修得越多，想得越久，一直有一个想法，未敢明言。

梅念卿：什么想法？

谢怜：我们这样奉神拜神，当真是对的吗？

梅念卿：（无语片刻）他们不奉神拜神，我们喝西北风去吗？难不成，太子殿下你觉得千百年来万万千信徒信奉神官，还信错了吗？”

谢怜：（摇了摇头，思忖片刻）信奉自然是没错的。只是，弟子以为，不该跪拜。

他抬起头，指着那尊金碧辉煌、高大光耀的神武大帝像，道。

谢怜：人飞升而成神。神明之于人，是先辈，是导师，是明灯，但不是主人。对此，自当感谢，也可欣赏，但绝非崇拜。就如上元祭天游，我以为正确的态度，也应该是感谢，同乐，而非惶恐，讨好，战战兢兢，甚至将自己摆在奴仆的位置上。

国师端立不语，三位副国师却是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回头。

谢怜：出现意外，无可奈何。我愿供灯千盏，照彻长夜，即便飞蛾扑火，也无所畏惧。但我不愿因为做了对的事情而低头。面壁思过？我有何过？旁人又有何过？这就像戚容为恶，惩治为恶者的风信却要受惩罚，这是什么道理？上苍若是有眼，就一定不会为此降罪。

梅念卿：（看了看别处）那太子殿下，我问你，万一就真的降罪了呢？到那时候，你道歉不道歉？

谢怜：若真如此，那么，就是天错，我对。我势与天，对抗到底。

苏轻蔓：（好家伙，难怪君吾怎么虐他都不改，不只因为花城啊）

系统：嗯，算算时间，花城应该把房子烧了。

苏轻蔓：……

闻言，国师神色微变，笑道。

梅念卿：太子殿下，你说这话，挺有勇气的啊。

三位副国师则齐齐望向他，欲言又止。正在此时，殿外忽然警声大作，似乎有许多钟同时敲响。这下，四位国师都坐不住了，同时抢出，向殿后奔去。

谢怜也紧随其后，跟着他们穿过神武殿后的几座建筑，来到一座漆黑的八角殿前。只见那黑殿殿门大开，无数灰蒙蒙的烟气从门中嗖嗖飞出。

梅念卿：（惨叫一声）祝安呢？！死哪里去了！这怎么回事？！”

几名看守道人奔了过来，其中为首的就是那名祝师兄，道。

万能角色：国师！！！我在这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门锁得好好的，刚才突然就打开了！

梅念卿：（扯着头发）快取新的封魂罐！

谢怜直接冲了上去。这间黑殿四面八方都打着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的檀木格子，格子上摆放着各色各式的陶罐、瓷瓶、玉盒，原本每一件容器都被安放得好好的，红塞子塞得严严实实，瓶口封着朱字黄符，这时却砸烂了好些个，还在不断自动从架子上摔下，没摔倒的也都在晃晃悠悠。

这些封魂的容器，每一个里面都封着一只作乱过的妖魔鬼怪，这样的黑殿，太苍山上每一座神殿后都有，转门用清圣之气来镇压它们。不知发生了什么，竟是突然暴动，全都跑出来了！

谢怜：来不及了！

他说完一脚把门踹上。原本门外的铁锁被破门而出的怨灵们冲断，他拔出佩剑，剑尖在空中写了几个字，随手往地下一插。他带了两百多把上山，几乎每天都要换一把佩在身上，每一把都是当世无双的名剑。那剑斜斜插在地上，那门果真再也打不开来，只能听到一群怨灵在黑殿内乱撞的怒声。

而撤出黑殿，抬头一望，各座山峰上，不同神殿后的黑殿里都蹿起了黑云，那些怨灵都冲向天空，朝某个方向浓烟滚滚地汇聚而去。

万能角色：祝安道：那儿是哪儿啊？怎么都往那里飞？

梅念卿：你昏了头了，那里是仙乐宫！

苏轻蔓：哦豁。

一行人如踏流风，转瞬便到了仙乐峰。而太苍山上，无数座山峰上的无数神殿后飘出乌黑的烟气，滚滚地向那边袭去，在仙乐宫上方形成了一片庞大的漩涡状云阵。

梅念卿：你仙乐宫怎么回事？！封在黑殿里的妖魔鬼怪都被吸引过去了，你那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谢怜：（愕然）什么也没有！只有……

苏轻蔓：（毫不犹豫）那个小朋友。

这时，祝师兄道。

万能角色：不好了国师！！太子殿下那边起火了！

果然，仙乐宫的一角已经烧起来了，火光冲天，映得上方黑云都隐隐发红。然而，太苍山下，远在皇城中这时还未入睡的百姓们有看到这一幕的，压根不知大事不好，还兴奋地拉着人看稀奇。

万能角色：哇！仙山上的大神们作法啦，真好看啊！

转眼一行人已至仙乐宫。谢怜没有留太多仆从在此，几十名从别处赶来的道人正奋力取井水扑火。谢怜没见到两位侍从，直接冲了进去，苏轻蔓跟在后面。整座太苍山上各个黑殿里的怨灵都汇集于此，仙乐宫内几乎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谢怜隐约看到大殿中央有两个身影，喊道。

谢怜：风信！慕情！

二人守的是一个防护阵，不令邪灵入侵，苦苦支撑。果然，风信的声音响了起来。

风信：殿下，别进来！这小孩儿有古怪，那些东西都是冲他来的！

谢怜这才注意到，在那两个身影后，还有一个黑色的小影子，似乎正抱着头跪在地上。

花城：不是我！！！

苏轻蔓：你们别撑了，放开吧！

慕情：不能放！要是放开，这些东西就要发疯了，等我找到它们里面最……

谢怜：不怕。放！现在！

慕情一咬牙，和风信同时撤手。果然，那些怨灵失去了牵制之力，尽数尖叫起来，发狂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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