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蓝色的天空绵远辽阔,几只大雁拍打着翅膀匆匆掠过,花叶静谧,草木无声,我身披绛紫色的婚袍,骑着高头骏马幽幽地向城门外走去,身后的队伍浩浩荡荡。
重浔在一旁护送,目光复杂:“公子岚,好高的手段。”
我哀戚地笑笑,回头转望了一眼花轿子里盛装打扮的公主,淡淡一语:“你见过‘她’穿红衣服的样子么?美么?”
重浔微微一愣,似是反应过我话中的“她”指谁,刚想说道,忽然一抹艳丽的明红映入眼帘。
山谷旷然,似有涛涛回声,高高的城墙上赫然出现一位女子,攒珠的绣花鞋点在城墙边缘,纤瘦的身体在高空中摇摇欲坠,她顶着精心盘好的发髻,穿着亲手绣制的红裳,低头俯视着长长的队伍,以及头前的新郎,神色淡然。
“梨雪?”重浔不可思议地看向我,“她——她怎么会来?”
我没有说话,凝视着城墙上的梨雪,鲜红的华服刺目,心也揪得生疼。
整支队伍因为梨雪的突然出现而停下,司马珊一把撩起盖头,长长的流苏遮住了她怔然的眼,最终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梨雪低头看了看这身新换的衣裳,露出了笑。
“公子,这身嫁衣衬我,好不好看?”
我眼眶一酸,淡淡说:“好看,你穿什么,自然都是好看的,但我更喜欢你穿白色,像雪一样纯洁。”
她含泪打趣:“白色哪里好看,明明像鬼一样。”垂头,掩了一把泪,又柔声说,“公子,我曾经说,要将重浔的项上人头割下来,送给你当新婚贺礼,现下是不能了,因为我一点儿也不想庆贺你的大婚。”
重浔惊愕地看着她,半响没有说话,他知道她恨他,却未想到竟恨的如此之深。
我看着她的足下,喑哑着:“我知道,我都知道……梨雪,乖,下来,让我瞧瞧你额间的花钿。”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既然不想庆贺我大婚,为什么还来?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好么?”
女子血红的裙摆在高耸的城墙上翻飞,她哭了,泪眼模糊。
“公子,我曾经以为,不能报仇我最伤心,重浔困了我半生,一个女子年少时所有倾慕和爱恋,在一夕间付之东流,我发誓要报仇。后来我发现,如不能伴在公子身边,我心最伤……还记不记得夜宴上,说过的话,有公子在,梨雪不会冷。”
那日国君设宴,王公贵族都乘坐着华丽的轿撵,怀中抱着暖炉,旁边有貌美的宫女手执明灯,太监躬着身子跟随——只有我,秦国微不足道的质子,被遗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寒风刺骨,却因为有两个人承受,觉得温暖了不少。
可我说什么了……
“春已至,梨花败,冻雪残”。
我在她伤心欲绝之际,同胡远的小公主成了亲,忽然间,我好恨我自己。
“公子,”梨雪笑了笑,轻轻吐出诀别,“我们,来生再见吧。”
我瞪大了瞳孔,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不!梨雪
不要!!”
我扬手便是一鞭,跨下骏马昂首扬蹄,朝城门的方向狂奔,激流涌湿润的眼里,刺疼刺疼的。
我看着城墙上那株故意鲜艳的花束,渐渐在虚空中凋谢,我干脆弃马,借力飞去。
“唔!”
一声闷哼,还未感受到失而复得的欣喜,胸腔中便传来骨骼碎裂的咔擦声。
怀中的女子愕然,她颤手抚着我被震裂的肋骨,突然猛烈敲打:“为什么!为什么!!”
“我……爱你。”
鲜血溅到她惨白的脸上,听到我迟来的告白,她恍惚一笑,紧紧地拥住了我,可泪还是忍不住打在脸上。
我想抬手拭去她的伤心,却没有力气,袖中的两抔黄土洒落,铺在了我们的身上。
我痴笑:“你以为我不愿带你回家,现在……我们埋在了一起,你……你总该信了我吧?”
“信,我信。”
她扶着我的身子,苍然一笑,血水从唇齿的缝隙中流下。
“公子,梨雪带你回家,回秦国,一路上我们始终在一起,像当初来的时候一样,无论如何,我都陪着你。”
“
好……好……”
我不停说着“好”字,沉重的眼皮慢慢垂下,世界忽然间漆黑一片,仿佛和鸣殿的夜,清冷森然。
我站在黑幕上,布袍依旧灰白,最先看见的,是我三年未见的父皇。
他大力拥抱着我:“恭贺吾儿岚,荣归故里!”
我刚想说,父王,你的岚一不小心迷路了,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父王的身影猝然消逝,化作一缕白烟,飘向远方。
紧接着,是少将军重浔,他身穿甲胄,留给我一道修长的背影,哀叹:“她向我要自由!却甘愿,伴在你的身旁!”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穿过,司马珊骑着小红马朝我奔来,鬓边别着一株太平花,她盈盈着:“岚,可叫我好找,你竟在这里藏着。”
我似是笑了笑,想抬手摘下她鬓角的花。
可碰触到的,却是梨雪冰冷的容颜……
她穿着最喜的白衣,唇边挂着柔柔的笑,一边走一边说着:“有公子在,梨雪不会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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