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院子人影错落有致,苓谣寸步不离地跟在临澈身后,看他勾起一抹若有似无地邪笑一跃而起,站在屋顶上修补着空隙。
谢昀在萧序身后一米处,神色不动,不知在说些什么,说了半晌,那人眼神也不回一个,径直在院子里走动查看,没有了以往的玩世不恭,他显得淡漠疏离,充耳不闻那人说了半晌的话。
秦霜站在陆蔏身边,她没有满腹经纶,可也明白道理,方才之事,她捋了半天,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知晓那人有心事,便在她身边默默无闻站着。
那人一动不动地坐在石椅上,目光平静地望向远处,忽然,她转过头来,秦霜急忙对她一笑。
陆蔏手指点了点桌面,她犹豫不决地坐下,只见她神色冰冷,与从前一般无二,只是眼底,生出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来,从前像是一个死物,一尊无悲无喜的石像,如今,却像一个活物了,虽喜怒不形于色,可看着她,便明显的发觉,她更像个活生生人了。
她问道:“谢昀怎么样?你可有搞清楚,情为何物?”
秦霜沉吟片刻,搜肠刮肚,把半生所明白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她道:“情,就是纵然那人十恶不赦、害尽苍生、伤尽人心,我也要想着他、护着他,帮着他。谢昀很好,他教了我很多道理,他说情之一字,就是付出不求回报,可是他还说,不能贪图太多,他想做的并不多,和我一起好好活着,走很多地方,看很多风景,在剩下的生命中常常回味从前的故事……就够了。”
她很是欣慰她能说出这么多大道理来,她脸上飞来的两团红晕暴露出此刻的忐忑羞涩。
陆蔏道:“你从什么时候也像萧序那个傻人一样弯弯绕绕的了?还跟着谢昀那个更傻的到处去找我,不说他武功比你好一些,可你跟着他那个傻帽去宿州,不怕羊入虎口?不怕我来不及去救你?”
秦霜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来,随即含糊不清道:“宗主……我觉得谢昀挺好的。”
陆蔏不忍笑了起来,说道:“他跟着萧序那个浪荡子没学到别的,傻却学了个十成十,你在我身边长大,才跟着他几日?胳膊肘便往外拐了?且不说情之一字是不是不求回报,便你跟着他去帮人家赶牛羊回圈,又跟着那傻帽去杀了赵府的外派弟子,这便是好?我将你养得娇嫩嫩的又不谙世事,你便是如此为他人作嫁衣裳?”
秦霜咬着嘴唇不敢说话,陆蔏看着自己养大的大白菜被猪拱了,越发愤愤不平,又道:“倘若你们在赵府外杀人时被旁人看见,察觉到你们的身份,又该如何自处?难不成是在宗阁躲一辈子不露面?我让你跟着他,是让你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关大道上,坦坦荡荡地活着,你倒好,我前脚走,你们后脚打听我和萧序的下落,还沿街打探,是不是真的活够了?”
秦霜支支吾吾道:“没有让别人看见……”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了,陆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说道:“若是没有被旁人看见,那我又是如何知晓的?”
秦霜自知理亏不敢说话,更不敢看她,便腿一软,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跪在那人面前,低着头努了努嘴,小声道:“宗主,我知错了。”
陆蔏略微皱了皱眉,道:“你跟着谢昀那傻帽迟早会出事,不如等眼下的事结束,跟我回宗阁,你不在,他们总念叨着。”
“啊?”秦霜猛然抬头看着陆蔏,满脸不情不愿。
方才二人说的话,一字不落地飘入了几人耳中,萧序侧目瞥了一眼谢昀,他正对上那人的视线,心中一惊,被呛到了,转过头猛咳了几声。
萧序问道:“当真?”
他语气轻飘飘的,察觉不出什么情绪,谢昀迟疑了许久,点了点头,那人忽然转过身来,谢昀神色凝重,急忙拱手跪地,低着头不敢言语。
正巧临澈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落在谢昀面前,霎时间有些错愕地看了眼萧序,笑道:“如此大礼,真是折煞我了,快快请起。”
谢昀眉头一皱,抬眸看向他,萧序也斜眼扫了他一眼,临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往旁边挪了挪。
陆蔏和萧序不约而同的萌生出一个想法,若非临澈长了一张少年般俊秀的脸,恐怕早就被别人先奸后杀亦或是先杀后奸了,二人坚信,以他的行事作风,被杀人灭口,都轮不到他们。
萧序虽轻佻浪荡,时而不正经,又不着调,可他原本的面目,是与陆蔏同出一辙的淡漠、孤傲,只是那人善于隐藏,看着又赏心悦目,可临澈,却是实打实的欠揍,他总能悄无声息的成为旁人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苓谣看着秦霜和谢昀都跪在自家主子面前,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临澈,随后双手背在身后,侧身一步步挪动,每动一步,身上的银铃清脆的响起。
秦霜看着陆蔏,心里莫名的觉得开心,以前那个沉默寡言,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处地方一整日的人,如今脸上也有了喜怒哀乐,她从前是怕那人的,尽管偶尔说几句打趣的话,心里也担心那人会不会生气了,但大多数时候,那人只是平静地扫她一眼,她想亲近,可实在是不敢。
如今,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扑进那人怀里,如父如母。这么想着,秦霜一头扎进了那人怀中,依旧保持着跪在她腿边的姿势,她埋进陆蔏腹前,双手紧紧地勒着她。
陆蔏平素是不善多言的,依稀记不大清楚了,这个小姑娘是从何时开始,在她身边随性胡闹的,只是从那日起,她凄苦的半生有了寄托,她从未想过,小姑娘会这么快便不再需要她陪伴了,她遇见了一个更懂她、会陪她随心所欲的人,故而有了些不舍,想叮嘱的话只怕几夜也说不完,便挑了些紧要的话一股脑说出口,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几句闲言碎语。
直到小姑娘扑进陆蔏怀里,她所有想说出口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她总把秦霜当成小姑娘,觉得她不谙世事天真烂漫,可那小姑娘总不能一辈子按照她所设想的径行至一路。
她一手放在秦霜脑后轻轻摩挲着,半晌,语气轻柔,道:“我知道你都懂,幸好谢昀也不是什么善人,才不会在意你的身份。”
秦霜缓缓松开那人,一抬头,满脸泪痕,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说道:“宗主,秦霜能从宗阁长大是最幸福的事,倘若我心悦之人容不下我的出身,我便守在宗阁,守着宗主,一辈子也不离开。”
陆蔏突然觉得,那整日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的小丫头长大了,叹息一声,低声道:“谢昀若是敢欺你负你,我就摘下他的头颅给你当球踢。”
谢昀闻言仍不敢抬头,萧序却是挣了挣眸子,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轻声却不容置喙地开口,道:“她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如你所见,我可不敢拦着她,自然也救不了你,你可要待那小丫头好些,莫要遭受杀身之祸。”
谢昀头深深地垂了下去,铿锵有力道:“鬼主放心,属下必当竭尽全力护她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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