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顶轿子缓缓行到了将军府,落轿后,顾文轩长腿一迈,先从轿子上下来,内心踌躇该不该去掀青鸢的轿帘,去掀会不会显得太孟浪,这一路他都在类似的纠结中度过,不等他做出决定,青鸢已经掀开轿帘走了下来。
两人站在门口四目相对,按理说顾文轩该请青鸢进去才对,可他一直没有动作,青鸢也只得尴尬的站着,还是门口的下人过来小心翼翼地唤了顾文轩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姑娘抱歉,在下失礼了,快请进,”顾文轩一边带着青鸢往里走,一边小声吩咐下人,“去备船,在船上备好糕点和酒,弄得漂亮点。”
顾文轩不知道该带青鸢做什么才好,就想到如果在他花园的湖里坐船观夜景,气氛应该会不错。
青鸢跟着顾文轩往后花园走,内心无比忐忑,虽然直觉告诉他,这位顾将军是个正人君子,可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她难免会想,如果他真的存了什么不轨的心思,自己该怎么办。
到了湖边,顾文轩想着青鸢穿着裙子,不好直接迈步上船,便率先上了船,刚想伸手去接青鸢,又怕显得有些居心不良,遂唤来了一个婢女,将青鸢扶到了船上。
顾文轩此举让青鸢好感顿生,也放心了不少。
两人坐下之后,只见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各色糕点,样式应有尽有,十分精致,桌子中间摆的不是酒壶,而是一个大酒坛。
“我平时喝酒都是用酒坛……下人们可能是拿习惯了,让姑娘见笑了,这里有杯子,我帮姑娘斟上。”顾文轩心里想着,回头一定要教训一下这些下人。
“无妨,”青鸢笑着起身,将酒坛从顾文轩手里拿了过来,“怎敢劳烦将军,只是我量浅,恐不能陪将军尽兴。”青鸢一边说,一边将桌上的两个酒杯斟满。
“今日承蒙将军厚爱,青鸢无以为报,这一杯酒,我敬将军。”言罢,青鸢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姑娘言重了,”顾文轩将一杯酒饮尽,坦言道:“我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在的。”
青鸢坐在顾文轩的对面,听到这话,不禁莞尔一笑。
美人一笑,顾盼生辉,顾文轩只觉得这夜色都亮了起来。
“姑娘因何发笑?”
青鸢也不掩饰,直言道:“我是笑这人活于世,做什么事都或多或少是有私心的,可多数人都要将自己的私心粉饰一番,生怕人看出来一样,像将军这样坦诚的人,让青鸢很是敬佩,与将军交谈,亦是十分畅意。”
顾文轩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夸奖,内心里对青鸢的好感更多了一些。
“只是……”青鸢想问顾文轩为何会对她另眼相看,但又想起了秦离对她嘱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为了不出错,还是逢场作戏好了。
顾文轩虽然于男女之事上略微有些迟钝,但他早早步入仕途,于人情世故上还是很懂的,见青鸢此番吞吞吐吐,他便直接说道:“说起来,我今天是第二次见姑娘了。”
青鸢疑惑地歪了歪头,“恕青鸢眼拙了,不记得何时见过将军。”
“开春的时候,我曾在路上与姑娘的轿子擦肩而过,刚巧赶上姑娘掀起了轿帘,我就……我就惊叹于姑娘的美貌。”
顾文轩将如何找楚寂空画画像,如何在沈敬渊的帮助下找到了她都一一说了出来。
青鸢这才知道顾文轩为了找她费了这么大心思,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此时按理来说,她应该得体的表达出自己受宠若惊,再给顾文轩斟一杯酒,可她只觉得心里烧起了一把火,不想用逢场作戏的样子回应这份真心。
见青鸢只是看着他不说话,顾文轩有一丝慌张,解释道:“我知道我的行为像一个登徒子,但事实上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还请姑娘不要对我有偏见,咱们再多接触一些时日,你就会知道了。”
“将军误会了,我没有觉得你是登徒子,相反,这对我来说很珍贵,所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青鸢忽地想起定北王爷那次没头没脑的试探,那时候青鸢只觉得见色起意的人让她厌烦,可知道这个人是对面眼神如此真诚的顾文轩,就变得不一样了。
“你对我没有偏见就太好了,”顾文轩松了一口气,“那咱们以后多多见面,如果相处起来没什么问题,我再跟秦老板谈替你赎身、迎娶你的事情。”
顾文轩觉得理当然的事情,落进青鸢耳朵里,却像是响了一个炸雷一样,惊得她瞳孔都放大了,她朱唇微启,刚想说些什么,恰巧一阵凉风吹来,呛得她咳嗽不止。
“夜深了,是我思虑不周,让姑娘着凉了,去我屋里喝杯热茶吧。”说着顾文轩唤来婢女将青鸢扶上岸,自己紧随其后。
青鸢这一路上大脑都是空白的,以至于待到婢女出去屋内只剩她和顾文轩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这是我平日招待密友的地方,姑娘先坐下暖暖,热茶一会就上来了。”顾文轩平静的好像刚刚那句惊世骇俗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下人敲门将茶水和糕点送了进来,门一关上,青鸢马上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顾将军,刚才风有点大,可能是我没听清楚……”
“哦,没事,那我再说一遍,我说咱们以后多多见面,如果相处起来没什么问题,我再跟秦老板谈替你赎身、迎娶你的事情。”
好的,青鸢感觉耳边又炸了一下,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迎娶我?这……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以后我会多多去见你,如果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能心意相通,才会谈嫁娶之事,你放心吧,我不是什么恶霸,不会逼迫你的。”
顾文轩一派谦谦君子作风,但青鸢觉得他并没有抓住重点……
“既然将军这么坦诚,那我就直说了吧,你是将军,我是风尘女子,如何能谈嫁娶……”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
顾文轩依旧云淡风轻,弄得青鸢不好再说什么了,青鸢心想,没准顾文轩只是图一时新鲜,过几天就不会再来找她了,思及此处,她便坐了回去,不再言语了。
两人说了半天的话,顾文轩眼见茶已有些凉了,青鸢也不说话了,他暗自懊恼,果然还是搞砸了,正一筹莫展之时,突然想到去烟花醉之前,沈敬渊告诉他,多展现自己擅长的东西,总是没错的。
“夜已深了,久坐也是无趣,还请姑娘随我移步卧房吧。”这喝茶的地方就是卧房的外间,顾文轩做了个请的手势。
青鸢这一晚上的心情可谓是起起落落,比如现在,她没想到看起来正人君子模样的顾文轩,也跟平日去烟花醉的男人没什么两样,青鸢难掩失望,两弯秀眉也不禁蹙了起来。
顾文轩见青鸢没有动作,表情也变了,这才发现自己的话太容易让人误解了,赶忙解释道:“姑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卧房里摆着沙盘,你如果对战场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我这些年行军打仗的故事。”
一想到刚刚自己那句惹人遐想的话,顾文轩不禁面红耳赤起来。
青鸢闻言大窘,原来是她想多了,赶忙站起来对着顾文轩福了福身,言道:“能亲耳听到将军的英勇事迹,是青鸢的福气,求之不得。”
顾文轩松了一口气,带青鸢来到了里间。
青鸢进屋就看见了一个大桌子,桌子上摆着的正是顾文轩所说的沙盘。她环顾这房间,只见东墙上挂着一把剑和一把长缨枪,西墙上挂着一副字和一幅画,字是辛弃疾的《破阵子》,画则是一个手持长枪的戎装少年。
青鸢看着似乎都有些眼熟,遂问道:“这字可是出自王爷的手笔?”
“正是,王爷当年也是带兵的人,他的字苍劲有力,带着刚毅,我很是喜欢,所以跟他讨了这一幅墨宝。”
“这幅画……似乎跟将军手里的折扇是一样的,想必这画中人就是将军吧。”
顾文轩这折扇一年四季都拿在手里,由于这画画得传神,很是抓眼,是以青鸢也注意到了。
“没错,我那时才13岁,那次原本是想教阿空骑马的,阿空就是今天坐在我旁边的那位公子,”顾文轩跟青鸢解释了一句,随后想到,今天楚寂空被芙蓉表白了一番,青鸢应该是认识的,便接着说了下去,“可惜他身子太弱了,只能放弃了,他说看我骑就好,晚上回去他就把这个场景画下来了,送我做生辰礼了。”
顾文轩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笑容,接着说道,“那时候年纪小,我随口说了一句这画把我画的太潇洒了,要是能天天带着就好了,没想到阿空听了,就画了一幅一样的扇面给我,他这个人,总是一声不吭的做好所有事。”
青鸢听完,略沉默了一会才笑道:“将军和楚大人的感情真让人羡慕。”
顾文轩笑着点了点头,一边去摆弄沙盘一边对青鸢说道:“你随便坐吧,我不太会讲故事,就从我第一次跟我父亲出征讲起吧。”
青鸢其实是出于礼貌才跟顾文轩过来的,本以为夜已深了,顾文轩只会象征性的讲一下自己的战功而已,但看现在这个样子,怕是要长篇大论了。
一开始青鸢是抱着很煎熬的心态听的,但越听越感觉这些故事十分的引人入胜,当听到顾文轩第一次上战场就只身去敌营打探消息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替他捏了一把汗,忍不住问道:“之后呢?”
顾文轩见青鸢真的感兴趣,讲得就更起劲了,讲完他如何从敌营全身而退,又兴致勃勃的摆好沙盘给她复盘了一下第二天的战役,说到他们最后以十万兵马大败了对方十五万兵马的时候,青鸢不禁鼓起掌来。
顾文轩被这掌声弄得不好意思起来,青鸢却接着问道:“那将军第一次独自出征是什么时候?”
“是十六岁那年,那时恰巧赶上家父身体不适,敌国屡次骚扰咱们的边境,我便自荐挂帅……”
两个人一个讲得生动,娴熟地摆弄着沙盘,一个听得入迷,时不时还会提个问,丝毫没有发觉几个时辰就这个过去了,直到听到了一声鸡叫,两人才如梦初醒般发现天已微微亮了。
“这……居然已经这个时候了,客房早就收拾好了,我叫婢女带姑娘去休息。”顾文轩一下从神采飞扬的将军又变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青鸢这才感觉到有些疲累,缓缓站起身,对着顾文轩行了一礼后道:“今天能听到将军这些过往,于青鸢来说属实是幸事,而咱们大镕国有将军亦是幸事。”
青鸢这次没有行福礼,而是行了拱手礼。
顾文轩回礼道:“不敢当,七尺身躯能报国,于我来说更是幸事。”
言罢,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都同时别开了脸,青鸢只觉得脸上烧的慌,不敢再去看顾文轩,顾文轩也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语调带着一丝慌乱地喊来了婢女,送青鸢去客房休息了。
待青鸢出去后,顾文轩坐在桌旁看着沙盘,眼前浮现出青鸢认真听他讲故事的面容,忍不住笑了起来,喃喃道:“以后还是要多多去请教王爷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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