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火阑珊的街角,霓虹耀耀,红墙黄瓦,歌舞升平,美乐华章,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挂着的金丝楠木匾额,龙飞凤舞题着“旖春楼”三字,熠熠生辉。
“客官里面请!”
一群莺莺燕燕围着一些嫖客,亲密地唤着那个“五爷”,这个“四郎”的,个个都扭腰作态,尽显风姿
楼阁的中央是一个池台
流水潺潺,绯红的纱幔慵懒地垂在地上,周围种满的月鸾红莲花,台顶琉璃瓦,足下步生花,那中心小小的一片落足之地,铺满芙玉兰,金鼎兽四角的口中衔玉,长廊铜门后的喧鼓鸣天。
佳人琴音,余绕梁三日不绝。
帐中身影曼妙,纤纤素手婉转流连,芊芊红袖似水如月,口衔金樽盏,欲饮琼浆液,身轻如燕,步步生莲,宛约看得见那如隔雾山烟的眉眼,暗送秋波,斗转心弦。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那台中是何人?”
“李兄,这你都不知道?”,一人不等老鸪解释,就抢着说了:“这可是这倚春楼的招牌啊!九离美人啊!”
“是哦,哈哈哈!”
那老鸪挤着笑容凑上来说:“这九离可是我们店的头牌!”,她一眼看出来人感兴趣,并奉承的掐着嗓子问道:“爷可是喜欢?”
那李公子果然说道:“看看去。”
“哎!爷就是爽快!”,她赶忙招呼一旁的人上前来:“蠢货东西,还不快带咱爷去。”
李公子的侍从抛来一袋银子
老鸪拿在手里掂量,取了一块放在嘴边咬了咬,然后高兴的顺手揣到了兜里,又换了一副更加奉承的脸,笑眯眯的说:“给咱爷上贵宾座!”
“哎?”
李公子看看的人:“怎么不走啊?”,他拉拉对方的手:“怎么啦?”
刚刚的那个人开嘴了,有点嘲笑的说: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不会还害羞了吧?”
李公子示意他不要说话:“我只是好奇,看看而已,没占人家姑娘便宜,走吧。”
那人啧了一声
“害羞”的公子长得很是清秀,一副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他面露凝色,边走边问:“九离……可是那位姑娘芳名?”
“正是,不过当然是艺名。”
那个“多嘴”又戳戳他的胳膊打趣道:“哎,你不会是喜欢她吧?打听这么仔细?”
“害羞”公子低头不语
“你别拿他说笑了。”
“切!”,那“多嘴”撇撇面前的龙须,不以为然道:“我又没说什么,他也忒没意思了。”,说罢还冲一旁的姑娘抛了一眼,歪嘴笑笑。
“李兄,都来这种地方了,不找一两个姑娘怪没意思的。”
“放正经点,记着正事。”
领路的把他们带到池台两旁的红廊上,寻了一个观看极佳的位置,替他们铺好了绣蒲团,恭恭敬敬地道了声:“各位爷请。”
“爷要来点什么吗?”
“不用了。”
“哎!爷有事吩咐。”
三人纷纷落座,“多嘴”抓起桌上的花生,丢了一把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嚼,含糊道:“亏得李兄给了些银两,不然人这么多,估计咱连姑娘的脚都见不上一见,哪有我们坐这的份。”
那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显得很凝重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哎!好歹也是看姑娘跳舞的,怎么和听讲学似的?”
“阿颜,我们……”
这时,场外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掌声,所以人都齐声叫好。
“好!”
那“多嘴”颜公子也跟着鼓起来,还一边招呼另外两个人:“快鼓掌啊!”
二人无奈被他拽着表示了一下。
帐中人盈盈一谢
缓缓抬起头,脸上还盖着面纱,但三人的观看位置极佳,还是可以隐隐约约地,瞧见依稀的五官模样,侧面看去是极美的。
“还真是漂亮。”
“李兄,还有钱吗?”
说话的是那位“害羞”公子,这下他可一点也不害羞了,面上的神色反而更加凝重了,他沉沉地问道:“可借我一用?”
“多嘴”颜公子惊奇道:“哟!这就开窍了,怎么要拿李兄的钱去泡姑娘?”,他啧啧道:“不地道啊,不地道。”
李公子倒护着:“你别听他说,还有剩一些,不过你要钱做什么?”
“……”
“你看,我说吧。”
“这位公子,九离已经被人定了,是个大户呢,您这些钱恐怕是不够的……”
他又加了一些自己身上的碎银
“公子这还是……”
“这些钱加上,我想见她一面,不会耽误那位贵客。”
“这……”
见此,他又取下了自己腰间的那块玉,递到对方的手上。对方见那玉做工精细,价格不菲的样子,终于开口了:“那……也行,一炷香时间,公子若是耽搁太久,小的这脑袋也得搬家了。”
“多谢……”
他被带到一间厢房里等候
不一会儿
只听有人推门而入,然后又被缓缓地关上了,接着是一霎的沉寂,只有铃帘轻微地响。
对方先开口了:
“可是这位公子想见的奴家。”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掀开卷珠帘,对方低着头,脸上还是蒙着面纱,悠悠地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抬头……”
“奴家不敢。”
他抓住对方的手,一把扯下了那层薄薄的面纱,将那脸转了过来。
接着他愣了许久,像是提前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抑制不住地惊愕和慌错,不知不觉地捏紧了双手。对方疼得轻哼了一声,慌忙挣开了那手,愠怒地抬眼一看,出口的话瞬间凝在了嘴边。
“阿奴?!”
“真是你……”
九离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捡起面纱又重新戴回了脸上,转身欲走。
“恶心……”
恶心?我很恶心?
此话一出,九离怔了一怔,浑身像是在颤抖,捏紧了双手,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反复地咬着唇,像是被来了一记耳光,羞得无地自容。
“阿奴……”
“你别叫我,”他投来嫌恶的目光,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你知道你现在有多下作恶心吗?我……”
九离自嘲地笑了笑
“是,我也觉得自己挺恶心的。”
“你!”
“阿奴,胡叔不在了。”,九离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淡然道:“梨苑没了,你走后不久…”
阿奴上前一步:
“梨苑是没了,你有千路万路可走,为什么……为什么非得…非得……”,他不知道该怎么讲出这难以启齿的话来,只能狠狠地用手锤着墙,低着头,咬着牙。
九离苦笑着摇摇头
“你告诉我,是他们逼你的,好吗?”
“……”
“我帮你,帮你赎身。”
“……”
“呵,你就这么喜欢过被别人压在身下的生活,一辈子被人践踏?”
“……”
“我知道了。”
阿奴看了看快要燃尽的那柱香,他不轻不重地说:“是在下冒犯,时间不早了,先告退了。”,刚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笑了一笑:“春宵一刻值千金,莫消磨。”
说罢,收起了笑,掩门而去
不知是入夜渐渐微凉,九离只觉身上像有千般的寒,冷得发抖,透骨彻彻,他扯了扯单薄的披肩,抱紧了双臂,却仍暖不了自己。
安玥的关节嘎巴作响
“你为什么不逃?”
“我想过,可我根本逃不了,九爷的人把我抓了回来。”
阿夏被打了个半死
他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地被人从柴房里拖了出来,然后被带到了一个地方。
他被狠狠地丢在地上
“唔……”
九爷坐在木椅上,长长的鹰勾鼻冒着腾腾的烟气,黑暗中看不清他眼睛的神色,他吐了一口烟气,咳嗽了一声,露出满嘴的黄牙,其中那颗镶金的门牙很是夺目。
他将烟斗放在一旁,擦了擦手,站起身来。
“你就是,阿夏?”
他不屑一笑,转过身去沉静了一会儿,忽然猛得一脚,将阿夏踢得吐了一口血来,扑倒在地。
继而捏起他的脸:“想逃?”
阿夏以为他会再给自己一脚,没想到他顺过旁边递来的手帕又擦了擦手说:“想走也不是没有办法,你签的是死契,除非有人出得起高价赎你,否则……”他哼了一声:“否则你生是这儿的人,死是这儿的鬼,永远也别想走。”
九爷撇着嘴松开他
“我知道你还有一个妹妹,而且兄妹二人刚刚团聚。”
阿夏欲起却被摁了回去
“你肯定不想再尝尝骨肉分离的痛苦吧?那就乖乖的,老实一点,保你和你妹妹无恙。”,他俯下身去,几近贴着他的耳朵,缓缓说道:“但是若你还是负隅顽抗的话,那我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拍了拍阿夏的肩膀
“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他又被一群彪汉七拉八扯的拽回柴房,又狠狠地被丢在木头堆里。
“九爷说了,灌下去。”
灌下去?灌什么?
还没等他来得及思考,反抗,他就被人拉住了手脚,摁住了头,一个管事婆婆狠劲地往他嘴里塞了一个东西,用力撑开了他的嘴,阿夏努力的挣扎,嘴角撕裂开了血,也没能成功。
“老实点!”
雨点般的巴掌落在他的脸上,终于把他打的头昏眼花,意识模糊,动弹不得。
滚烫的汤药,从他嘴上那个东西的洞口里猛的落了下来,落的他的嘴里,落在他的喉咙,如火烧一般灼烈的疼痛,他想叫,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发不出声来,只能在无边的挣扎里,双眼渐渐暗淡下来,不再动弹的昏死过去。
他又这样子被关了好几天,被人拖出来的时候俨然是奄奄一息,只吊着那么一口气,已经是丢了半条命的人。
醒来时,他摸着嗓子,逐渐适应那个不再属于他的声音,尖细的,像是一根针戳在他的心里,嘲讽着自己。
“你不是阿夏,是九离……”
九离盘起了发髻,穿着裙衣,抹着胭脂,像从前那样对镜描眉,轻抚云鬓,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要学着女人的模样。
也像从前那样站在台上。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待月西厢下,近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没有人记得阿夏
但是他们记住了九离,是那个一曲动京城,一舞鸣天下的九离。
或许……这样也挺好吧?
他安慰自己地想
“胡叔,怎么把戏唱好啊?”
“这儿。”
他指着心口:“嘴上功夫谁都会,重要的是这儿,戏是命,入了魂,刻了骨,才是好功夫。”
“咱唱又没人听,费那功夫干啥?”
“笑话!那些个庸夫俗子懂什么?戏是唱给自己听的。”
他哼着调调。
阿奴道:“他像个疯子。”
大家都说老胡头是个疯子、痴人,一个人支撑着这摇摇欲坠的家业。
阿夏从前也这么以为。
梨苑秋深一曲肝肠断,倚春而却琴复音,无人知我曾为,难言道,弦终断,缘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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