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一)

自洛都安家婚事过去了好些日子，但人们还会时不时拿出来八卦八卦。

“上回我婆娘抽空去安府凑热闹，见了那新娘回来后竟让我也去买件轻缕衣。真是的，也不拈量下自己的腰包。”

“这还好点，我那胖妹妹去了啊，回来就说要瘦得像安小姐一样才会有那么英俊的人娶！诶...”

洛都一家茶馆里，闲聊的人十句有八句离不开安家那对新婚夫妇，听得坐在有些偏僻位子的人心烦。

微风从半敞的窗外吹来，女子静默地坐着，美若墨画。她垂眸凝视杯中的清茶，仿佛又看见了他的身影。

心更静不下来了，她一口气将茶饮尽，兴许是喝得快了，有茶水漏出，顺着下巴流了下来，这个样子极为不雅。

意识到自己的不雅形象，她立刻自袖间掏出帕子，却被人抢先一步，那人给她擦水的帕子甚是眼熟，她愣愣地盯住了那只帕子。

记忆里最熟悉的画面又浮现在了眼前。

“你若是喜欢，送给你便是。”在亭台水榭之上，她穿着一身华服，极显高贵淑雅。

“既然姑娘不介意的话，那小生就收下了，小生定当好好珍藏。”他只是一介儒雅书生，家徒四壁，虽是模样俊俏，却冒着书呆子的傻气，这样的穷书生站在千金小姐身旁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

“姑娘，姑娘？”一声叫唤让她从回忆中惊醒。

程舒宁：(抬头)啊，对不起......

映射在眸子里的容貌，和看她的神情，简直和回忆中的他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地伸手搭在他的脸上，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涌出，“凉...景凉......？”

程舒宁：景凉...景凉...

苏景玥(惊讶)姑娘认错人了吧？在下苏景玥，并非姑娘口中的景凉。

程舒宁这才如梦初醒，把手抽回来，抹了抹脸上的泪。

程舒宁：对不起，苏公子。你跟我的一个故人长得太像了...

苏景玥没关系，思故心切。但希望姑娘能放下过往，多望望眼前，下次可别再将人认错了，在下告辞。

眼看名叫“苏景玥”的翩翩公子转身将要离去，程舒宁连忙拉住了他的手。

程舒宁：那、那个，苏公子，冒犯了，请问你手中的帕子从何而来？

苏景玥这手帕......是我在城南竹林拾到的，难道这是姑娘的么？

说到这里，她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位长相、神情都酷似她心上人的锦衣公子。

他们虽然长得相似，可是单看衣着举止就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是穷书生，一个是富家公子，又怎会是同一人呢？

更何况，他早已......

程舒宁：竹林......不，不是我的。我只是见了很好看，随口一问。

苏景玥姑娘若是喜欢，送给你也......

程舒宁：不用！苏公子，今后若再遇见，别将它拿出来了。我不喜欢。

苏景玥微愣，继而将手帕收回袖中，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苏景玥...好的。

-程府-

午后，程舒宁待在凉亭里小憩，右手执书卷，左手撑着脑袋，斜卧在长榻上，思绪根本不在书上......

一年前，她想乘船去游历山水，只带了一个丫鬟，连华服都来不及换，便匆匆溜出府去。

来到湖边，几十只小船停靠在湖面，她随手指了一只暂且无人的船只，没曾想一名男子竟也选上了那只船。

“只剩下那只空的了，要不然你们同船吧，还能省了不少钱咧。”船夫说着。

程舒宁：好吧。

程舒宁本也没带什么钱，对方一介书生，看着面善，便同意了。

景凉姑娘先上吧，请。

他本走在她前头，却退回来礼让。

这让程舒宁对他有了不少好感，她朝他微笑回应。这一笑，若阳光一般温暖，如春风一样温柔，他看呆了。

待他回过神来，程舒宁早已上船入坐，他尴尬地笑笑，跑了过去。

船缓缓向前驶去，船舱里，只坐着程舒宁和丫鬟二人，那书生则站在船头。

偶尔，两人的视线叠交在了一起，这才发觉彼此都在看着对方。这一来二去的，一旁的丫鬟晓萝可就忍受不了了，这丫头总是鬼灵精怪的。她倜傥道:“小姐是洛都第一美人，任何人见了，都会痴迷！”

程舒宁：哎呀......晓箩！

“小姐不要不好意思嘛，那个书生显然是喜欢上小姐了～”晓萝继续笑道。

程舒宁：有多少人是因为我的容颜才喜欢我，这种喜欢，反而让我对男子反感。

景凉姑娘千万别这样想，世上还是有不贪恋美貌，一心只愿相厮守的男子的。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船舱囗，背对着刺目的夏阳，认真的神态却令人觉得傻傻的。

程舒宁：...公子是这样的人吗？

景凉小生也不知道，也许，以后吧。

程舒宁：以后？

景凉现在我还不那么成熟，只有心思正直、沉稳，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样的人才不会贪恋美貌，荒淫度日。

程舒宁：公子说的话总会让我眼前一亮呢。

景凉姑娘是大家闺秀，总是闲居在家，眼界会被拘束的。不妨多出去走走，总会遇到些让你满意的人。

程舒宁：(笑)公子说的是。

他们乘船游山玩水，对诗寻意，一天的经历，就像一个月一样。

此后，他们总是结伴同行，情意一天天浓厚了起来，慢慢地，两人情投意合，甚至在竹林有了属于他们的“家”。

月色溶溶，他坐在小院里读书，她拿了件皮衣披在他身上，“夜里凉寒，怎么忘了披件衣裳？”

他拉过程舒宁，她坐在他的怀里，心里十分温暖幸福。

“宁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嗯，景凉，我们不分开。”

月下，他们依偎在一起，享受着最后的幸福时光。

一个人影在屋顶闪过，程舒宁以为自己看错了，也没多在意。

当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打破了竹林的平静，火势正旺，程舒宁怎么叫也叫不醒他，眼看着就要烧到屋子里了，只能把桌子上的水杯泼在他脸上。

“咳咳、咳...”

“景凉，快起来！咳咳，走水了！”

即便是醒了，景凉却像是中了什么迷药，浑身无力，程舒宁只好拖起他，吃力地向外走去，就快走出去的时候，她被东西绊倒了。

程舒宁：啊！

忽然，一块木头倒了下来，砸中了他的后脑勺，血流了出来。

程舒宁：景凉！景凉，你醒醒啊...

他终于清醒了，恢复了力气睁开眼看见火烧着屋子，立马爬起来，扶起程舒宁向外跑去。

不料，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后背，身形一涉，屋内倒蹋了不知多少，他用力推开程舒宁，叫道:“宁儿，快跑——”

她趴倒在地上，来不及思考景凉何时会的武功，浑身也软弱无力，只能使劲地揪住地上的草，试图往前爬。

程舒宁：景凉...！！

景凉在火海之中，吃力地支撑着身体，朝程舒宁露出笑容，对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宁儿...活下去......”

大火燃烧着，将他们的屋子还有他包围起来，她最后看见他的笑容，是那么的凄凉悲哀，让人心寒。

“景凉———”

那天，她无助地趴在地上，看着心爱之人慢慢地被火吞噬，意识一点一点地模糊，最终，她自己，也被黑暗吞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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