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夜御“六俊”,崩逝龙榻。六俊,乃六个侍寝宦官。
先帝如此死法,真是为难了这些写史书的小官。
“……这还能怎么美化?”慕容瑾萱闷闷说着,接着一把将帖子扔到桌案上。她“年轻气盛”,让她美化一个已经入土、荒淫无道的昏君?她不禁抽了抽嘴角——原来“为天子执笔”是这个意思。真是有趣,有趣!
翰林院修撰的史官,也个个面露难色。
“诸位,依我看……不如将此处改成,武帝‘耽于六美’?”刘修撰年龄较长,捋着胡子眯着眼,提出了一个建议。
听起来是文雅了一些,但意思没变。
“刘大人,意思上有什么区别?恕孙某直言,不就是武帝死在了六个淫宦手里,什么‘六美’,他们也配?‘武帝夜崩于六淫宦之手’还差不多,顺带警示后人!”
刘大人惶恐的看过去,低声道:“此种文字太易引人遐想……”
慕容瑾萱吓得赶紧将他的嘴捂上了。旁边几个也吓得赶紧的打手势,低声说道:
“不可如此!”
“大不敬啊……”
“你准备辞官回家种地?还是准备去太和殿,一头撞死在大柱上?”
正争论着,御前大太监进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急忙将桌上拟出来的草稿收了起来。毕竟上面还有孙大人拟的“大不敬”草案,绝不能被这大太监瞧见。
“咳咳。”李德芳清了清嗓子,“咱家来传万岁口谕,宣诸位爱卿,移步上书房议事。”
几个人赶紧互递眼神,挤眉弄眼。道了句“微臣等遵旨”,从里头挨个儿出来了。
刘大人是此次的总修撰,他走在最前面,慕容瑾萱其次。后面跟着四个辅修撰。
慕容瑾萱回头看了看,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让一群两榜进士,窝在这里研究先帝如何“夜御六俊”……不说他自己,估计其他人也十分憋屈吧。然而新帝刚登基,忙着立威,前朝大臣已斩了一个内阁,两个尚书。
这节骨眼儿上,谁敢多放一个屁?
一行人闷着头跟在后面。甫一出堂,日光和煦投下,暖意四起。慕容瑾萱不禁暗地里疏了疏筋骨,她再这样下去,感觉身上要长出菌菇了。
她望着远处那棵生机勃发的榆树,不禁回忆起来。
当时的太子爷长什么样?如今已是万岁爷了。记得不甚清楚,只一次与侍读学士去过东宫,远远瞧了一眼,瞧的也不甚清楚。无非锦衣华服衬出一张尊贵的脸。
自是及不上琼林宴后,与自己一夜风流的那位……不知道是谁,总之是个王孙公子。他们好一口龙阳,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她一个女儿身就这样暴露了。慕容瑾萱第二日早上受惊过度,匆匆走了。她查了三个月,都没查到那晚的人是谁?看来,那人也并没有泄露她是女儿身的事。
饮酒误事啊。
慕容瑾萱抖了抖官袍,从回忆里头出来。再抬头,还是一张干净的脸孔。微微一笑,万千风流。
说亲的人把她慕容府的门槛都踏破了,但都无果而终。
慕容瑾萱老爹又官拜吏部尚书。为了守住她爹的清流名声,她便束手束脚的,啥也不敢干。也就琼林宴后的那夜,她放纵了一次,喝了很多的酒。其他并没有什么致趣。
另外慕容瑾萱挑人,可称得上苛刻。秦楼楚馆的看不上,读书的小相公又不能迂腐,王孙公子又不能是纨绔。
难啊。
慕容瑾萱正在心里感慨着,忽觉已入了大内。尽管她这种六品小官不必日日上朝,但对外廷还是熟悉得很。只是……尚书房她是真没去过。毕竟先帝昏庸,别说尚书房了,先帝后几年连太和殿都没去过几次。
希望这太子爷能争气吧,省的她吏部尚书的爹天天在家里骂皇爷。
确实也挺争气,刚当皇爷,就砍了好几个大官的头。是块料子,暴君啊。慕容瑾萱嘴角一扯,轻轻摇头。
越走越静了,慕容瑾萱一抬眼,尚书房已在面前。门口蹲了两个汉白玉雕的石狮子,口衔珠,威视前方。
慕容瑾萱在刘大人身后,稍稍有些紧张。
李德芳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宦官,人又机灵,怪不得讨万岁爷喜欢。他进去之前还稍整了整袍,接着迈进门槛儿,躬身道:“皇爷,修撰们到了,在外面侯着呢。”
“宣。”
声如空洞中奏筝,很引人回味。不过慕容瑾萱刚回味了两下,就疑惑了。
怎么有些耳熟?从前在哪里听过太子爷的声音?
刘大人已经进去了,慕容瑾萱也垂首跟着进去。圣上没叫,万不可抬头直视圣颜。这点慕容瑾萱还是知道的。
从前听翰林院那几个讲官说过,太子爷才思敏捷,很有远见卓识。是个继承大统的好材料。想想先帝早年尚可,后来渐渐不思朝政了。估计早些年,先帝对年幼的皇太子也诸多教导。
太子爷,哦不,万岁爷今年尚未及冠?那还小了自己几岁,当真少年英才。
忽地有人提自己的名字,慕容瑾萱急忙出列回话。
“微臣翰林院修撰,慕容昱(女主女扮男装的化名)在列。”慕容瑾萱依旧低着头,视线落在靴尖前的红绒毯上。
“慕容昱?”万岁爷把这三个字,放嘴里咂摸了一下。
慕容瑾萱很恭谨,立即回:“微臣慕容昱,陛下可是有……”慕容瑾萱听万岁爷叫她,不自觉稍抬了头。这一眼,她简直晴空霹雳!当场呆愣在原处,嘴里的话也断了。她盯着万岁爷那张脸再三确认,自己是不是白日发了臆梦。
……
既而面如死灰。
巧了,这万岁爷,我轻薄过!
念卿颜:为天子执笔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