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篇（结）

气息奄奄的萱媚躺在他的怀中，伸手去擦他流下的泪水，可是手指上的血却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留下淡淡的血迹：“唐棣，我只……只知道你……会笑，原来……你也是会哭的……”

“我的泪，只为你流。”唐棣握住她的手，知道这是与她最后的时光，最后的对话。

“不……要哭，我喜欢……喜欢看你笑……”

“好，我不哭。你不要死好不好？不要死！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要好好地……好好地活着。”他将她抱在怀里，低眉浅笑，似冰山融化，而冰山融化后的景象是众人始料未及的美丽。

“我们的……我们的赌，是我……输了……相公……我……我只是……在你的怀里……睡一会儿……”她轻轻闭上了眼睛。那封写有情报的信纸已经被她烧掉了，因为她明白，自己才是输的那一方。

能在你的怀里长眠，真好。

“啊！”唐棣抱着她仰天长啸，磅礴的冰系战能爆发，将方圆十里瞬间变成了冰的世界。除了人，所有的东西都结了厚厚的冰，包括他的心。

如果说爱上一个人就是输的话，那么从他看到化名明姬的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输给了她。可就算他拼尽了全力，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拢起手指保护着，疼爱着，他的这株水晶兰，终究还是被命运摔碎，生生地摔碎在他的面前，他的怀中。

他知道，她累了，不会再醒过来了。他把短剑从她的身上一把一把拔下来，痛的却是自己的心。当萱媚为他承受万剑穿心的痛苦时，他的心，也已经千疮百孔了。

自己所做的一切退让，真的是值得的吗？

面对齐燕雪的重重疑惑，唐棣没有说话，只是先放下了怀中的人，解开了自己的制服与衬衫上方的几颗扣子，然后露出了自己的左肩，在那里有一个刺青。那是雪殊城城主嫡系的标志。

“哥……大哥……”

唐棣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沾着萱媚鲜血的短剑，挥剑将那个刺青连同附近的皮肉一同削去。不理会汩汩而出的鲜血，他镇定自若地拉上衣服，抱起了萱媚。肩上的伤还是溢出了鲜血，在他的肩头绽放出一朵凄美的花。

“大哥！你没有死！”齐燕雪冲了过来，满脸的激动，亦是满脸的惶恐无措。

“大公子！”薛偃亦是惊讶出声。

雪殊城也是家族世袭，而齐氏的每一代城主都会在自己的儿女肩上刺下象征着城主之位继承人的族徽，然后从自己的这些儿女中选出自己最有天赋的继位者，而选拔的方法就是在年龄最低的子女达到五岁时进行一场自相残杀，只活一个，活着的就是未来的城主！到了齐燕雪这一代，就只有她和他唯一的哥哥，齐雁冰。

齐雁冰比她大了五岁，因为是个男孩子，所以取了和“燕”同音不同字的“雁”。他从小对她百依百顺，可就在她即将过五岁生日时却意外坠崖身亡了。她很伤心，而父亲则是戳着她的脑袋告诉她，她的哥哥天赋很高，绝对是成为城主的不二人选。为了让她活下去，他选择将城主之位让给她，为了让她没有弑兄那种罪恶感地成为城主，他选择了自杀，尸骨无存。多少年，她不容许任何人觊觎城主的权利与位置不仅是因为自己爱那城主的权力，更是因为那是哥哥用生命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可如今，哥哥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了，不是吗？而自己呢？为了这个本来就属于哥哥的位置差点杀了哥哥！现在，他最爱的人更是死在了这里！

“哥……”平日里再心狠手辣，可是站在疼爱自己，十年里无限包容自己的哥哥面前，齐燕雪却感觉自己如履薄冰，忐忑不安，而台下那些守卫也早已因为齐燕雪的反应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思兰说得对，我不再欠你什么。刺青已经没有了，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雪殊城的唐棣，也不是你的哥哥齐雁冰，我只是她一个人的冰块儿。齐燕雪，你好自为之。”唐棣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抱起萱媚向刑台下走去。鲜血沥沥，在他身后的雪白上留下一道蜿蜒鲜艳的血迹。

“可她只是一个青女！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哥哥你怎么能为了她……为了她……”

唐棣闻言站住了，冷笑一声：“她也曾是一个天真少女，所托非人又岂是她的错？错的，是那些将她和她的真心当做玩物的人。”

刺青毁，情意断，他不想再与这个吞噬了心爱之人的地方有任何的联系了。雪殊城终年积雪，纯白一片，可是谁能想到在纯白的背后，竟是如此的让人心寒？

“不！哥哥，哥哥！”齐燕雪追下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了唐棣的腿，“哥，燕雪知错了，燕雪知错了哥哥，哥……你不要走，不要走！”

唐棣仿若面瘫了一般，挣开她的手，走出了人群，消失在她的眼中，任凭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声地哭泣。

八岁，由于他的疏忽，齐燕雪差点被一匹雪狼叼走吃掉，被找到后几经抢救，留下一身伤疤，这让他一直愧疚难当；十岁，他选择了借死遁来让位；十七岁，他秘密找到自己的父亲，用自己的身份成为了雪殊城的司监，从此对她百依百顺；二十九岁，他心爱的女人替自己死在了自己的手上。他，不欠任何人什么，除了他怀里的这个人。

他低头看了看把头倚在他胸口的女子，泪如雨下。

这是你第一次安安静静地被我抱在怀里。如果我第一次抱你时，你把头靠在我的胸口，你就会知道，我的心跳得有多么快。

思兰，你说得对，一个杀手一旦把心交给了别人，她就离死不远了。若是知道赢了这赌局会失去你，那我宁愿输。你一直一个人承担着所有的忧伤和痛苦，一个人面对着人生中的那些黑暗，不过你不要怕，你现在有我。

他带着她回到了千凌峰，他送她的宅院里。走过那一片水晶兰，殷红的血将它们的剔透镀上了一层凄美的艳丽。强行止住血的他庄重地换上一身干净的白色制服，领角、纽扣、袖口、腰带……任何细节都不放过。萱媚说过，她觉得他穿着制服的样子最好看。走到门口，对着千凌峰上一声呼哨，数以万计的雪鸦为主人悲鸣着撞在主峰上。霎时间，千凌峰峰顶坍塌，无数玄冰与积雪向这里滚来。

唐棣转身走到了里屋，里屋的正中间是一口他刚刚做出来的玄冰棺材。他将躺在床上早已换上凤冠霞帔的萱媚抱起，走到了棺材前，同她一起躺了进去。挥了挥手，放在一边的棺材盖子严严实实地盖了上来。唐棣紧紧抱着怀里冰冷的萱媚，嘴角微微扬起：“思兰，黄泉路上，彼岸花间，三生石畔，奈何桥前，我都不会再让你独自一人了。”

轻轻阖上双眼，唐棣满足的笑容似冰山上绽放的雪莲花。

“我们永远不分开。”

但愿来世，我们不再身处乱世中权力的漩涡，可以摆脱一切枷锁，平平凡凡地厮守。

但愿来世，第一个遇到你的人，不是那些人渣，而是我。

雪浪咆哮而来，吞噬了一切恩怨与爱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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