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

翼州自建立之初就有小临海之称，不过临海城三面环海，翼州三面环山。

跟着储妙妙往城里走，城内建筑精致，井井有条，确实符合储妙妙口中的地界中心的模样。

只是这一路来，少有行人，即使有行人也见他们拿面纱捂着半面脸匆匆而过，陆风晏不想拖延，空心铃铛响了几声，而且没有魔气迹象，恐怕真的是受了师尊的影响。

储妙妙快步往自己家跑去，储府光鲜亮丽，豪华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城主府，离大门还有好远就有人认出来了储妙妙。

“大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陆晏停住脚步，见家丁围上来对储妙妙嘘寒问暖，于是转身离开，他遵守约定将人送到了，那就没事了。

储妙妙余光看见陆晏走的干脆，急得大喊“少侠！你不留下歇息吗？”

陆晏回过头“我平安将你送到了，有缘再见。”

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储妙妙想要上前去喊他，结果被一个相熟的老嬷嬷拉住“小姐，小姐你拿到救命的药了吗？”

储妙妙看着陆晏越走越远，敷衍的点了点头“拿到了，拿到了，我这就去找爹爹看看怎么用。”

“就这么走了？”

陆晏停住脚步，朝发声处看去，只见长风身穿一身黑衣，面上戴着一个蝴蝶样式的半面面具，他坐在路边摊子上，身旁还站着几个浑身黑的魔侍。

长风不紧不慢的斟茶浅饮，嘴角带笑“我以为你看见他们这番困苦的模样，会停下帮他们。”

“我为什么要帮他们？有人比他们更重要。”

长风手上戴着一个奇怪的指环，他仿佛习惯一样转着手指的指环“我以为，所有人都会比他重要，我以为你有着一颗济世天下的心，所以，师兄，我很好奇，如果有一天把天下与师尊放在一起让你选择。”

说着长风拿出两只崭新的茶盏放在桌边“你是选你父母拿命换过的苍生呢，还是为了你死了两次的师尊？”

陆晏看着眼前已经有些陌生的长风“我一个都不会放弃。”

长风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手指一弹将一个杯子推下桌沿，杯子顿时摔了一个粉碎。

“我会选师尊，如果天下无法让人存活，我就带师尊去魔界的原址，我不会让他为任何人牺牲。”

长风看着陆晏面无表情，嘲讽的笑了笑，慢悠悠道“师兄，别误会，我只是见不得你一次又一次的来迟，见不得你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受苦，仅此而已。”

“长风，我知道你恨我，我不反驳。”

“因为你没有资格反驳。”长风站起身“你走的那么急是因为那铃铛响了吧？”

陆晏抬眸“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送给师尊的，它只会在两种情况下响，一是百里之内有魔气，二是身边有我。”

这一句话让陆晏刚刚生出的希望陡然熄灭“所以刚刚它响，是因为你跟上了我？”

“我没有跟着你，我是来找人的，只是恰巧和你进了一个地方而已。”

两个人气氛并不融洽，眼见长风要开口，忽然从身后传来唱戏的软语，两个人看过去，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唱着曲子，跌跌撞撞的走过来。

“良辰美景，暮暮朝朝，君啊，与妾约那露水正浓时啊。”

唱腔婉转，只是面上痴痴傻傻，时不时还大笑几声。

陆晏往后退了一步，想让那女子走过去，走近发现那女子肤若凝脂，口若含丹，柳叶眉杏眼，很是清秀貌美，可惜意识不清。

那女子走近忽然清醒了一瞬，她看着陆晏，上下打量着他，像是要确定什么，还上前了一步仔细打量。

陆晏被她盯得发麻，刚想往后退一步，就见那女子盯上了自己腰间，心道不好，刚想去捂住，结果那女子比他动作还快，一伸一收，就把陆晏腰间石青色穗子拽到了手里。

女子看着手里的穗子神色更加痴狂“洛郎，我的洛郎，你害得我好苦。”

陆晏伸手去夺“这是我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女子大笑，若痴若狂，不甚清醒的笑道“什么你的东西，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是你送我的。”

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长风在旁边噗嗤一声笑出来，陆晏见他在一边幸灾乐祸“你为什么不帮我？”

长风耸肩“你看她指甲那么长，我怕打不过她。”

陆晏暗道一声倒霉，赶紧朝那女子跑走的方向追过去，那可是阿年的东西，是自己拜师时给他的铜钱。

长风看着陆晏跑远，身后的魔侍上前“世子，我们接下来去那里？”

长风收回目光，叹了口气“让这个蠢货去找人吧，我们去找别人，蠢货就是蠢货，一个配饰而已。”

明明是个女子却跑的飞快，陆晏跟着那个身影，七扭八拐，最后看着那个身影跑进了一座废弃的高楼。

陆晏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高楼，这楼应该是年久失修，已经破败不堪，高楼上【百花楼】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陆晏小心的跟着进楼，刚一进楼，楼内景象陡然变幻，耳边响起女子热闹的娇笑声和交谈声，眼前一片金碧辉煌。

自脚下而起，大片的红色地毯铺展开，面前是一座宽台，台上窈窕的少女翩翩起舞，酒客与花娘勾肩搭背，嬉笑着擦肩而过。

一顶巨大的灯塔在头顶亮起，照的楼内如同白昼，丝竹管弦，娇笑嫣然，俨然是一副热闹的画卷。

忽然一个女子走错了路，不小心碰掉一只茶盏，耳边的声音顿时因为这一声不合时宜碎瓷声停下来，厅内的人都停下手中动作，随着陆晏朝摔碎茶盏的女子看去。

女子生的很是好看，淡淡抬首，歉然一笑，然而身边景象就随着这一笑瞬间灰飞烟灭。

陆晏再定睛一看，面前那还是热闹的景象，残破的舞台，破烂到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地毯，头顶的灯塔摇摇欲坠，只有面前的女子仍然未变，朝他浅笑。

陆晏认出她就是那个抢他穗子的女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我引来这里，把我的东西还我。”说着背地里握紧了墨寻。

女子刚刚在大街上还衣衫破旧蓬头垢面，现在却衣衫整齐，发髻如云，鬓边还斜插着一朵山茶花。

女子朝他浅笑，似乎恢复了神智，朝他温声开口“我等你许久了，你随我来。”

说着她提起自己红裙，踏上破旧的舞台往楼上去。

陆晏不想跟她走，奈何穗子还在她手里，只好认命跟上。

楼梯年久失修，每走一步都吱嘎作响，像是在抗议一般，可前面女子如同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的往楼上走。

就在陆晏想要抽剑出鞘的时候，那女子忽然开口了“我叫玉娘，是这百花楼曾经的花魁，少侠，你也不要气恼，我是受人之托，在这里等你的。”

听此，陆晏松开握着的墨寻，疑惑道“等我？是谁托你的？”

说着已经走上了三楼，玉娘回头朝他一笑，在一个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桌边坐下，还伸手示意陆晏也坐。

陆晏看着那摇摇晃晃的凳子，试探着坐下，一坐下凳子就吱嘎的厉害，陆晏有些窘迫，只好站起来“这凳子，是有些不结实哈。”

“当然不结实了，百花楼，已经落败了百年了。”

“你是受谁之托等我的？”

玉娘面上露出疑惑，然后挠了挠头“是谁呢，我不记得他全名了，他交给我一封信，拜托让我交给一个腰间佩着石青穗子的人。”

陆晏看着玉娘一副神游天边的样子，将信将疑“你在这里，待了百年？他说让你交信给一个腰间戴着石青色穗子的人，有没有说让你交信的人的模样？”

说着又见她一副显然不太清醒的样子，不太自信的问道“你确定，没有记错吗？”

这一说，玉娘又有些疑惑了，她紧锁着眉头“我虽然死了百年了，但是应该没有记错，我还记得，我的洛郎呢。”

陆晏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你要不先把我的穗子还给我？”

“我不给你，如果你拿了穗子走了，不听我要说的话了怎么办？那我就对那人食言了。”

陆晏实在是拿她没办法“行行行，要不你先想想，想起来就把穗子还给我行不行？”

玉娘神思开始游离，然后不顾陆晏有没有在听就开始自言自语。

“我记得那人来拜托我的时候，是我和洛郎认识的第三个月。”

陆晏见她似乎很喜欢那个叫洛郎的人，一提起来名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她自顾自的回忆。

“洛郎是我们翼州最有名的公子，城内大半姑娘都喜欢他，我也不例外，我们定情是在一次花街游行上，那时，我刚成为花魁，不小心从花车上摔下去了，是他救了我。”

说到开心处，玉娘站了起来“然后他就说喜欢我了，每天都来百花楼找我，我们两个人还说好了一起走，一起走到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陆晏觉得她讲完还得要点时间，于是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原地坐下。

看玉娘接着道:我们那天，是跑走了的，”说着面露疑惑“可是，我遇到了那个让我托信的人，洛郎，好像和他有仇还是什么，然后他要带那人走，我问洛郎为什么不跟我走了，洛郎说，他有事要去办，要我回百花楼等他。”

陆晏眉心微蹙，看着玉娘神思恍惚“然后我就回百花楼等啊等，等了几天，洛郎果然回来了，还带着找我托信的人，托信人看起来好像身上不舒服，他那天脸色是惨白的，他悄悄塞我一封信，说拜托我将信送给一个腰间挂着石青色穗子，脸上有道小疤痕的男人。”

陆晏瞬间警惕起来，说的详细，有很大可能确实是自己。

“那信呢？”

“我没有藏好”玉娘歉意的低首，搓着自己腰带上的流苏“信被洛郎夺走了，不过那人说了，除了戴穗子的男人，不会有人能打开那封信，也不会有人看懂的，对了”玉娘猛的抬首，神思渐渐清醒。

“我想起来了，托我信的人，他说他叫，阿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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