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如尘2

“师尊，师尊，那是什么花呀！像雪花一样。”

陆晏今年六岁，正是最调皮的时候，沈祀月经常被他闹的头疼，因此没少挨柳条打手心，可陆晏不记仇，上一刻被打了手心，下一刻就能立刻到他面前甜甜的喊师尊。

沈祀月被他的喊声回过头去，只见桃花庵的桃林中有两颗白色的花树，花树正值花期，开了一树的白，一阵风吹过，便落了一地的雪，沈祀月回他“是杏花。”

陆晏想了想自己师尊住的地方空荡荡的，于是他小跑过去扯了扯沈祀月的广袖。

“那师尊我们把杏花挪到风雨小榭行不行，这样师尊以后不出山就可以看见和白梅花一样的花了。”

沈祀月爱白梅，可锁曦山没有，望月峰也没有，倒是山脚有几树罕见的白梅，去年冬天下了雪，山脚的白梅开了花，沈祀月架不住陆晏的纠缠，带他一起下山去看了白梅，当时陆晏想要移株梅花带回去，但是被沈祀月阻止了。

沈祀月告诉他“梅花不适合在锁曦山生长，留它们在这里吧，以后你多陪我来看看就是了。”

沈祀月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齐祀雅先笑出了声“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打算了呀。”说着她看向沈祀月大方道“移去，两颗都移去，这杏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我桃花林里扎了根，我正愁把它们弄到那里去呢。”

沈祀月叹了口气“既如此，那便谢过师姐了。”

那两颗杏花已经有百年的树龄，在望月峰的百年日月已经生了灵，因此不太好移植，从移植杏树开始，陆晏就开始忙上忙下，又是安抚树灵，又是帮忙引水入池，幸好两颗树灵爱眠，移植倒也轻松。

杏花移了风雨小榭前，云池引了水，陆晏觉得还少些什么，于是趁着早课结束跑去了藏书澜。

“臭小子！你抓我鱼干什么！”叶祀霄从书阁出来，就见陆晏正在自己的大缸里捞鱼，旁边还有几只幼鹿围观，他这一声大喝，吓了鹿一跳，陆晏见他出来，立刻抱着怀里的小缸拔腿就跑。

叶祀霄追不上累的气喘吁吁“这个臭小子腿不长跑的怪快。”

陆晏一路跑回风雨小榭“师尊！师尊！我把叶师叔的墨鲤抓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沈祀月正在廊下站着，听见动静回过身来，便见陆晏一身水渍，还带着腥气，忍不住蹙起眉心“怎么弄成这样？我不是说早课结束就来找我吗？。”

陆晏把六尾墨鲤放入云池，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眨巴眨巴“今日掌门师叔说活水可善人气运，所以我就去叶师叔那里借了几尾鲤鱼来，这样云池就是活水了。”

沈祀月侧了一下身，露出身后的小孩子来，沈祀月身后的孩子看起来和陆风晏差不多大，他清秀的双眼带着惶恐不安，看见陆晏的时候不安的抓住了沈祀月的衣摆。

沈祀月揉了揉他的头“陆晏，这是长风，以后，就是你的师弟了，你身为师兄一定要做出表率来。”

陆晏没有上前，仔细瞧了瞧长风，然后抬首看向沈祀月认真道“师弟长得像师妹，我能叫他师妹吗？”

沈祀月被他逗笑，嘴角微微上扬，他轻轻推了一下长风，声音轻柔下来“去吧，这是你的师兄，以后你们就是同门了。”

长风比陆晏矮了小半头，他战战兢兢的走到陆晏面前，像个小大人一样，学刚刚沈祀月教他的礼节行了一礼“师兄，请多多关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风比陆晏小了一岁，也是五岁来的锁曦山，同龄最容易玩到一起，陆晏是个乱动的性子，带着长风也活泼起来，于是外门弟子经常看到他们两个不是在倒立，就是在罚站，要么就是并肩站着被柳条打手心。

陆晏没事时爱跟在沈祀月身边跑前跑后，有时下雨，沈祀月爱在廊前煮茶，陆晏就跑来说要和他下棋，沈祀月问他“为何不去找长风？”

陆晏笑着撒娇“我喜欢师尊，师尊喜欢我吗？叶师叔总是说我吵，说我闹腾，师尊，你会嫌弃我吗？”

沈祀月摇头“不会，你吵些，我的柳条就没那么孤单了，它可以日日找你交流心得。”

活物入水可善气运，活气入山，给人生机，沈祀月浅饮了一口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陆晏这点星火燃起来，死意似乎已经淡去了，雨夜，似乎也不那么寂静了，最起码此时这落子声已经胜过了雨声。

后来子风夜与唐雪卿拜入山，锁曦山一改之前的死气沉沉，似乎陆晏抓来的几尾墨鲤真的有用，锁曦山的气运好转起来了。

陆晏也从一个人的大师兄，变成了锁曦山应离仙师的首徒，沈祀月教他的字，教他的剑法，他都一一记住并发挥的最好，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师兄。

“师兄，请多多关照。”

长剑出鞘，挥手剑鸣，不等落在皮肉上，又一声剑鸣与落下的剑对上，长风和陆晏谁也不肯让谁，两剑相抵，互相僵持着。

长风今年刚好十五，因自小便有些男生女相，就这么贴近看，只觉得更清秀可人，陆晏嘿嘿一笑“师弟，你长得真好看，我还是叫你师妹比较好。”

长风红了耳根，微怒道“师兄不要取笑我，不然，我以后不给你打掩护了。”

话音刚落两人又持剑走了三四招，最后陆晏故意收了一招，被挑落了手中的剑，“哎呀，是我输了，好师弟，下次下山你还是要帮我，我给你带花灯来”说着陆晏去拿肩膀撞长风“好长风，行不行。”

长风后退一步收剑回鞘“好，一言为定，但是我要竹子编的圆灯，兔子和花的，师兄带给师妹比较好。”

陆晏赶忙点头“好好好。”

“大师兄，二师兄。”

沈祀月带着两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的少年和少女过来，他手里抱着几本厚册子见两个人练的额上出来薄汗“今日有哪里不懂的地方吗？”

陆晏最先从梅花台跳下来，伸手接过陆晏手里的册子自己抱着“没有没有，弟子不敢松懈，将第二式已经学透了，师尊如果不着急我舞给师尊看吧？”

沈祀月点了点头“好，正好也给你师弟和师妹看看，再过两年便也要教他们了。”

陆晏把册子塞到长风怀里，拿起一边的墨剑“是，师尊。”

陆晏学东西很快，破云第一式剑法他学的很快，第二式虽然有些微顿，也没有大的差错。

沈祀月起身走到梅花台“这招是错的。”

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色衣袍，衣袖轻摆间是风雨小榭的杏花香，他微凉的手握上陆晏的手，白皙温润的手腕带着陆晏的剑回转，不知是今天要下雨，还是地面出了问题，陆晏只觉得耳边砰砰声不停。

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望月峰已经落下了宵禁，陆晏趁着宵禁结束前一刻，利落的躲过巡视弟子，然后穿过结界进了锁曦山，长风正在锁曦山藤蔓板桥前等他，见陆晏提着一盏圆灯一路小跑来，他小声的朝他挥手“师兄，这边。”

两个人躲到锁曦山的山门栏杆后，长风压低了声音“师兄，我今天和师尊说的是张大妈腰扭了，你去饭堂帮张大妈干活了，反正师尊已经辟谷很久不去饭堂了，你千万不要说漏嘴。”

陆晏点了点头，将手中竹子编成的圆灯递给他“诺，你要的灯，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灯，但是还好今天有卖的，我就给你买了。”

长风双手接了“我那日见雪藤师兄自己做了一个，我觉得像天上的月亮一样，我想让雪藤师兄帮我做，但是他太忙了，只好让师兄帮我买一个了。”

陆晏又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纸包来“给子风夜和唐雪卿带的荷花酥，你们去分了吃吧，师尊现在应该还没有歇息，我去找师尊。”

“唉”长风拉住他的脚步“师兄，今天是不是什么日子啊，怎么有卖荷花酥的？”

陆晏笑了笑“我不告诉你”然后往风雨小榭小跑。

沈祀月果然没有歇息，杏花四季不败，正随风下着雪，风雨小榭灯火通明，沈祀月正负手站在桥后的廊下，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身来，陆晏还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衣，身上带着露水的水渍，他十分不悦，低沉了声音“陆晏，晚课后，你去哪了？”

声音带着严厉，甚至还有一丝怒气，陆晏立刻软了神色“师尊，徒儿错了。”

“知错？知错还敢私自下山？说，去做什么了？”

陆晏从怀里掏出包的严严实实的纸包“今日是花灯节，我想着师尊喜欢山脚下那家栗子糕，所以想要趁着还没有散摊去买些，师尊，我错了”说着拿自己那双无辜的眼睛去看沈祀月。

陆晏今年十六，过几年就要立冠，他这双眼睛生的如九天星河一般，面上少年的英气已经有些化作棱角，身量也一年比一年高，眼看就要与自己一般高了，沈祀月第一次认真看自己大弟子的长相。

想起之前带他下山，山下那群小姑娘喊他“俊俏小郎君”，当时他并没有在意自己几个弟子皮相如何，只觉得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长相。

陆晏从小就会这一招，知道自己的眼睛最生动，就喜欢那一双眼睛无辜的望着你。

沈祀月也拿他无法，无奈道“若有下次，绝不饶恕”说着示意他跟自己进屋。

陆晏立刻快走几步“多谢师尊，我知道师尊不喜欢吃太甜的，今天的栗子糕是我特意让老板现做的，没放糖。”

沈祀月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示意陆晏坐在桌子另一边“有心了，今晚月色不错，陪为师一起坐会吧。”

陆晏赶紧拿凳子坐下，生怕下一秒沈祀月再反悔一样，顺手还给沈祀月倒了一杯茶，然后看着沈祀月的脸色，斟酌着问“师尊怎么知道我下山了？”

沈祀月捏了一块栗子糕“今天有个外门弟子吃坏了身子，我去饭堂的时候，长风口里扭了腰的张大妈正在跟你齐师叔学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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