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无非民国：孩子（陈伟霆）

回到陈公馆，我大部分时间也是足不出户，只是看书打发时间。

这天早晨起来突然觉得反胃，干呕了一阵子，陈伟霆派人请来医生，说已经怀孕两个月。

他虽然结婚几年，但这却是他第一个孩子。

他开心地将我抱起来转了几圈，说，

陈伟霆：年年，太好了，我们有孩子了

我脑海里一片茫然，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他慢慢将我放下来，伸手摸着我扁平的肚子，眼里闪烁着浓浓的幸福，

陈伟霆：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去让他们准备

我缓缓点了点头。

他将头贴在我肚子上，

陈伟霆：年年，你不开心吗？

他声音很小，几乎让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等到我回答，他接着说，

陈伟霆：年年，有了孩子，你是不是会离我近一点

或许是因为我怀孕的原因，陈伟霆回家勤快了许多，几乎每天都抽出时间来陪我，有天夜里我似乎有些着凉，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他便大惊小怪特地叫人半夜开车请医生过来，确定我真的没事才松了口气。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这天我正躺在床上，陈伟霆在我旁边坐着看报，唐之龄忽然派人来说她的生日宴会并不想大办，只想请几个亲戚过来吃顿饭，问陈伟霆是否妥当。

陈伟霆看着手里的报纸随口问我，

陈伟霆：年年，你说呢？

我愣住，让我来说不太合适吧？

他就笑了一笑，握住我的手说，

陈伟霆：我看不妨大办一场，图个吉利

我轻轻将手抽回来，说，

楚年年好

唐之龄生日那天难得是个晴天，陈伟霆特地派人请了戏班助兴。

或许因为怀孕的原因，众人的目光总忍不住看向我，让我略微觉得有些不自在。

唐之龄笑盈盈地坐在主位，丁副官捧了生日礼物送到她面前

丁副官：太太，军中发生了点急事，司令一时走不开，等办完事情会尽快赶回来

我看到唐之龄脸色一沉，然而只是瞬间便笑着说，

唐之龄：自然是军事要紧

丁副官贺完寿也急忙赶回了军中。

我坐了半晌有些累，戏台上正在演武松打虎，我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看到武松直直向我看过来，目光毫不闪避。

我蓦然一惊，手中的杯子便跌落在地。

——宋为民，他怎么会在这儿？

唐之龄“哎呀”一声，就走到我身边关切地说，

唐之龄：没烫着吧？你们是怎么照顾三姨太的？这可是司令心尖上的人，出了事你们担待地起吗？

她一面喝斥刘妈，一面小心翼翼地替我擦去手上的茶水，我整颗心都提起来，眼泪差点就涌出来，平静了片刻说，

楚年年太太，我有些累了

她了然的笑笑，

唐之龄：当然，你是有身子的人，不能太劳累，先回去歇着吧

我一刻也待不下去，扶住刘妈的手臂走回了卧室。

刘妈担忧地问我，

刘妈：姨太太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

我慢慢摇了摇头，

楚年年我想睡一会儿，你先出去

我一个人在卧室里坐立不安，宋为民为什么会来这里？还唱起了戏？他当然不可能改行，很明显是来找我的。

他终于还是知道我在这里，终于还是来找我了，好像想象了许久的梦中场景终于发生在现实中，可是……我摸了摸仍旧平坦的小腹，如今这样，他能怎么样？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忍不住将头靠在膝盖上，留下了眼泪。

宋为民：年年——

我听到许久不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忍不住全身一颤，猛地抬起头，就跟他四目相对——

他瘦得整个脸小了一圈，眼里是说不出的疲惫，而我却没有时间能跟他叙旧。

楚年年你怎么在这儿？

我向外看了几眼，确定没人之后才着急地推着他说，

楚年年你快走！

他用力将我抱在怀里，坚定地说，

宋为民：跟我走，年年

我哭着摇头，一把推开他，

楚年年太晚了，我不会跟你走。

他上前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腕，

宋为民：年年，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意，我不怪你。我已经买好了船票，我们一起去英国，把这里的一切都忘掉。好不好？

他乞求一般地看着我，伸手从怀中掏出两张红色的船票，我望着那两张船票许久，忽然就明白我的选择——原来我再也不可能离开这里，离开他。

我摇了摇头，咬牙道，

楚年年我不走，你赶快离开这里……

我的话忽然被打断，远远地传来一个声音，

陈伟霆：年年

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立刻将宋为民塞进了门后的窗帘里，擦干眼泪坐在床上，陈伟霆一进来就伸手抱住我，关切地问，

陈伟霆：是哪里不舒服？

我知道门后的缝隙可以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不由推开他，

楚年年只是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他这才放下心，伸手捧起我的脸，柔声道，

陈伟霆：你吓坏我了

我有些避忌地向后闪了闪，他却逼迫得我更紧，语气也有些暧昧不清，

陈伟霆：你躲什么？

后的窗帘轻轻一动，我看到宋为民的腿已经露了出来，紧张得心砰砰直跳。

陈伟霆轻轻笑了一笑，就要向我吻过来。

宋为民：放开她！

宋为民举起了枪。

陈伟霆的动作在半空中停住，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半晌，眼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愫，接着便站起来气定神闲地看着宋为民，轻笑一声，

陈伟霆：不自量力

为民整个身体都在发抖，陈伟霆漫不经心地说，

陈伟霆：你若是敢开枪，不要说你不能活着出去，你的家人也绝对活不过一天。何况——

他拉长了声音，露出一丝笑容，

陈伟霆：年年喜欢的人是我，是不是？

他伸手将我拉起来，几乎要将我的手捏碎，用警告的目光看着我，

陈伟霆：年年，告诉他你喜欢谁，让他死心。

我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能，却平静地看着宋为民说，

楚年年为民，我一直很喜欢跟你在一起，我喜欢跟你在一起读书，喜欢跟你在一起养花，我以为那就是爱情了，可是遇到亦舟之后，我才发现我对你的只是亲情而已。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嫁给亦舟是自愿的，我真的爱他

陈伟霆攥着我的手松了松，宋为民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

宋为民：不可能，年年你骗我是不是？

我努力摇了摇头，

楚年年我说的都是真的

顿了顿，我加上一句，

楚年年我怀孕了

宋为民终于相信了，他脸上闪过绝望的表情，举枪对着陈伟霆怒吼，

宋为民：我杀了你！

陈伟霆瞬间拿起化妆台上的胭脂猛地向他砸去，一下子就砸掉了他手里的枪。

宋为民捂住手腕后退了几步，抿嘴道，

宋为民：左年年，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他转身便向退到窗边，破开窗户跳了下去。

陈伟霆蓦然从腰间掏出手枪向他逃走的方向射去，我阻止不及，情急中一下子跑过去挡在窗户前，他霍然一惊，一枪已经打在我胸膛里。

我并没有觉得很疼，只是看着胸口一片血染得鲜红，陈伟霆扔掉枪一下子抱住我，几乎是咆哮道，

陈伟霆：来人，快叫医生，快！

他将我抱到床上，用毛巾将我的伤口按压住，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哀伤哀伤，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昏昏沉沉的睡去。

这一觉仿佛是睡了很久，久到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过年。

只有刘妈在我身边，她看到我醒来立刻跑去叫医生。医生替我检查之后说，

医生：姨太太已经没有大碍，要放宽心，将身子养好才是要紧。

我有些迷茫，

楚年年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转头看了看刘妈，刘妈就对他摇了摇头，我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立即问，

楚年年我的孩子……

陈伟霆：孩子没有了

一句清冷的话传至耳边，陈伟霆挥了挥手，医生和刘妈便都立刻退出去，他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脚步每发出一个声音，都让我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终于走到我身边，随意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微笑看着我说，

陈伟霆：你亲手逼我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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