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只有雾气织成朦胧的银纱,在树叶上,廊柱上,藤椅的扶手上,人的脸上,闪现出一种庄严而圣洁的光。
月光不变,但人会变,我早已不是中秋的主角了,贝勒府里的女人都知道这是繁华背后的代价。
我没能和我的心上人共白头,他已经找到了新欢,与她在月下甜蜜地低语。我的心就被他不在乎地扔在一旁,就算碎成渣了,也再也得不到他任何怜惜。
第一次见到爷是在四王府里,四王妃握着我的手细细端详,又说了许多体己话,看着样子是很满意我做她的儿媳。
而我一抬头就看见了在屏风另一旁品茶的他。一身萧萧白衫,洁净无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纤尘不染。腰间挂着一块同样剔透晶莹的玉佩,再无多余点缀。
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神淡然深邃,宛如一口古井。波澜不惊,太过平静与荒凉,那是满天星河沉下去都不会溅起一丁点光芒的深深的海,却深深的吸引了我的目光,原来只需一眼,就可以坠入爱河。
可惜当时我家世实在不高,是连满蒙八旗都不是的一个汉人,纵使王妃喜欢,纵使琴棋书画都甩了其他秀女一大截也只能做个侍妾。
但是我已经非常满足了,因为我的整颗心已经落在那个名唤弘历的男子身上,无法自拔。
父亲知道我被选中之后,眼睛瞬间就红了,他小心翼翼地像我确认,又踉踉跄跄地退回去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哽咽。
【月儿,是为父对不住你,为父的能力不能让你做正头娘子,是我的错。现在你已经被选中了,我以后只能下去给你娘请罪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两袖清风的父亲如此失态。就算是那年冬天,娘亲得了咳疾,她知道以父亲的微薄俸禄并不能治好疾病,就瞒着我们,硬生生地把自己拖得香消玉损。
那天晚上,父亲抱着小小的我一夜都没有说话,泪都流干了,也等不到娘亲睁眼。从此之后父亲就变了,变得疯狂的往上爬,疯狂到我这个亲生女儿一个月才能见他一两次。
娘亲临终前说,给我找一个温良贤淑的继母,好好地学成名满京城的才女,然后去嫁一个好儿郎,快快乐乐地做正头娘子。父亲当时答应了,之后却一直没有续弦,娘亲就像是朱砂痣,永远地刻在了父亲的心头。
每每我看见父亲青黑的眼圈,我都会多练几篇琴谱,多度几篇文章,我知道爹爹是为了我不重蹈覆辙才如此模样,父女俩,心连心,日子也是过得畅快。每当我得了头名,或是特殊日子,父亲总会提一壶娘亲最爱的桂花酿,一个人坐上半天。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父亲已经努力的往上升还是赶不上我长大的脚步。我因为早有美誉在外,顺利的被留了下来,被选中为贝勒爷的侍妾。
我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伸手把他搀扶在梨花椅子上坐下。
【爹爹,娘亲最想要的是女儿幸福,不一定是要做正室。】
【可,可侍妾也太低了,这是没个定数的,也不会上玉碟,死了伤了也只是找个地方一副草席了事。】
【为父,怎舍得,我宠爱了多年的掌上明珠去受苦。】
【爹爹不用忧虑,月儿对书画才艺是认真下了功夫的,不会像其他侍妾那样籍籍无名的。】
【月儿现在是侍妾,以后说不定是贵妃呢。】
劝了许久,父亲的眉头才微微解开。那日晚上,我睡不着在露台望风,看着父亲又提着一壶桂花酿去了娘亲的墓地。唉,父亲也是有许多话要与娘亲说吧,弘历……以后也会像父亲待娘亲那般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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