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不……不是的，重郎我没有伤她……我没有……”

白卿词跪坐在地上，素净的衣裳不再，染上了血，双手微微颤抖着，瞪大了眼睛望着重赢近乎阴厉的脸。

重赢怀中抱着同样挂红的沈湘莼，她娇柔的身躯还不断流着血，脸色煞白，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气息微弱：“陛下……别怪姐姐……”

“臣妾身为贵妃……比皇后先怀，怀上皇嗣……任谁…任谁都会……”

沈湘莼还未说完，自己先晕了过去。

重赢动作轻柔，抚平她乱了的发髻，把她放到床上，调了太医院所有太医前来诊治，什么都不要紧，只要把莼贵妃治好，重重有赏。

看得白卿词心里悸动，多少年了，她的重郎最多也一直和自己相敬如宾，哪里有过这样的温柔。

两年前他在王府，说这辈子只爱她一个。

真讽刺。

她承认同为女人，她对沈湘莼确有深深的艳慕。

可她作为皇后，也看得出重赢对沈湘莼好像确有不同，所以她忍着心痛，也不会害她。

京城第一才女，真恨起心来，什么手段她使不得。

但是沈湘莼想让她扮演一个狠辣的角色。

重赢黑着脸，一步步紧逼她身前，带着深深的压迫感，用脚尖挑起白卿词的脸。

一巴掌打在脸上。

快准狠，不带一丝温度。

呵，这么俗套的剧情，他也信了。

“白卿词，朕敬你父亲贵为宰相处处让你三分，只要你在宫中安分守己，不会动你。”

重赢慢慢蹲下身，捏起她的脸。

“可莼儿她还年轻，她那么好，你怎么忍心……”

“你还要祸乱朕的后宫，让朕痛心！”

是啊，她在你身边那么柔弱，楚楚动人，可你知道她在背后，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次次给我下马威冷嘲热讽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吗？

白卿词不说话，杏眼含了泪，看得重赢心头一颤，随即又是怒不可遏，一把将她推在地上。

“……皇上……臣妾为什么要害她……我没有做的，不会认。”

这是我嫁与你后仅存的一点傲骨。

白卿词抬起头，脸上还火辣辣地疼，可她忍住了眼泪没让它，就这样倔强地看着重赢。

“你还敢狡辩！你害朕的孩子，莼儿今天要是有什么差池，朕要你生不如死！”

白卿词闭上眼，眼泪终于还是落下了。

“重郎……”

“你爱过我吗？”

“什么？”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白卿词睁开眼，她的眼睛很灵动，总是含着脉脉清流与书香气息，可此刻，只有无边无尽的空洞。

她不得不审视这几年来的自作多情。

“重郎啊，你信我，好吗？”

换来他的弃如敝履和一把暗无天日的门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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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词已经在冷宫三个月了。

这里的宫人似乎得了谁的指令，心照不宣地都对这位废后娘娘冷眼想看，这里的主子从来不多，像她这样从凤座上跌下来的，更是稀有物件。

闲来无事就会被拿来撒气。

宫闱的门打开了，沈湘莼拖着婀娜的身姿，带着几个丫头跨进了白卿词的院子。

“给姐姐请安了。”沈湘莼向她略施一礼，“呀，忘了，姐姐已经是冷宫的废后了。”

“娘娘，皇上还在养心殿等您呢，来这儿看这弃妇做什么，晦气。”

沈湘莼不说话，只是笑，看着白卿词冷漠的眼神，眉头一挑。

“看来陛下说的对，你这种东西，从来不讨人欢心，只不过东施效颦罢了。”

“难为你了，上次也伤了元气吧。”白卿词开口。

“呵，无妨，妹妹也只是想得到点东西，也得付出代价。”

只要白卿词还在后位上一天，她就爬不上去，只要白卿词不死，她终究是妾。

“不多跟她废话，你们几个，过来。”

身后的婢女上前来，手中拿着银针，剜刀，还有各种各样的器具。

自始至终，白卿词始终面无表情。

“你们……你们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无论如何…皇上他，不会允许你们胡作非为的！”柳儿拦在自家娘娘身前，警惕地威胁众人。

“哈哈，”沈湘莼仿佛听了什么惊天大笑话，以帕掩口笑得花枝乱颤，“还跟我提皇上呢。”

“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姐姐身患绝症的事吧。”

“姐姐也还不知道吧，陛下他，要封我为后。”

“你在他身边这么久，除了靠你的家世，还靠什么？”沈湘莼突然冷下脸，“就是你这双眼睛，生得妖气，我看了喜欢得紧，姐姐不介意……送给我吧。”

“给本宫挖了她的眼睛。”

“不行！你们干什么！别碰我家娘娘！”

“柳儿……”白卿词张开苍白的嘴唇，挥手示意她退开。

“给你，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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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赢走在寂静的道上，不知不觉就踱到了冷宫。

死气沉沉的地方。

这三年，自己从未想来看过她，连记起来也很少。

如今她突然去了，心里竟还有些空落落的。

她会希望自己来看她吗。

这里的陈设比重赢想象的远差得多，潮湿气深重，空气里一股霉味。

她还躺在那张床上，没有人收尸。

毕竟她在当年就因为自己和母家断了联系

重赢不敢走上前去，他突然想到这么多年，是不是到底他才是罪孽深重的那一个。

不，她可是伤了他宝贝的莼儿，伤了她的身子，伤了他们的孩子。

“皇上……”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是……她身边的。”

那侍女施了一礼：“柳儿姐姐被莼……皇后娘娘拖走了，只剩下故昔陪着娘娘了。”

“故昔……她……怎么走的……”

“娘娘她……这几年一直不好过，她身子本就羸弱了，经不住皇后娘娘的欺辱和苛待的……”

“后来没了眼睛……整日就没有一点生气了。”

重赢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半晌说不出话，感觉自己好像要窒息了。

她说什么？什么叫没了眼睛？欺辱？苛待？什么意思？

还有她身子很羸弱了，什么时候的事？

也许他一直知道，却也一直不知道。

他跑到她身前，掀开白布，是她清秀的脸。

三年不见了，有些陌生。

眼窝凹陷，面颊清瘦，身上一处处的伤口，一块块皮又青又紫。

他突然就哭了。

“皇上，这儿有封信，是娘娘亲爱为您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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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郎

此生第一个愿望，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结果没达成，我忍了一夜的泪，说无妨。

第二个愿望，是与子相守，远远对望，默许你永远幸福，也没能达成。

第三个愿望，是希望你利用我也好，厌弃我也罢，我都甘之如饴。

可你容许她为非作歹地陷害我，不肯信我，不肯帮我。

我就知道，此生，我是再达不成一个愿望了。

我真的很累啦，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把我葬在宫外的梨花下吧，我在你身边度过一生，死后，也断不想就在这里了。

不过你应该不会想看吧。

——————

那天后，宫里再没有什么皇后娘娘的身影。

有人说，新晋的这位娘娘才当上没几天，凤印还没捂热，就不知因什么，让皇上大发雷霆，扔进了天牢。

皇上也再没有封后。

宫里还有人说，自古帝王如此，等到失去了，才想起要珍惜。

可廊下也没有素白干净的少女了。

不久，皇帝染疾，拒不医治，早早立下遗诏，要把皇权让给自己的外甥，自己的遗体不要葬进皇陵，就葬在郊外开得最好的那棵梨花树下。

最终得偿所愿。

不知道她在那边，有没有等我啊。

我还来得及补偿她吗？

原来，情根已经种下了，可惜它生芽太慢，需要一段痛心的错过才长出枝叶。

太迟了。

我来殉你了。

如果说白卿词对重赢的感情算是日久生情，那么重赢对她的心意，就是爱而不知。

孽缘到这里，也该落下序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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