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刚过,祝青凌便寻了托词离开书房,叫上周梓扬往周宅赶去。
大灵王朝重视孝道,朝廷官员可以在父母寿辰那天休假半日,以示睿帝仁德。
周宅门前已停了几辆马车,管家周泽守在门口,看见周梓扬回来忙迎上前,引着两人向门内走,“老夫人在花厅等着呢,方才还在念叨公子。”
穿过二门,就见正堂门前站着一位由丫鬟婆子搀扶的着深绯色褙子,发髻端庄的老夫人,看到周梓扬时,严厉的眸子眯起,“梓扬可算回来了,怎么还穿着原来的衣服,怎么,给老婆子我过寿就这样随意?”
祝青凌看着多年未见的姨母,她鲜少回京中,对这位姨母的印象是从母亲口中得知,是姨母在丈夫离去后,一个人把表哥拉扯大,供他得功名。
周梓扬对母亲的话自是听从,当即跪下:“孩儿知错。”
周母哼了一声:“难为你还知道交好同僚,起来吧,带你的客人入座儿。”
祝青凌上前道:“晚辈祝枝生道老夫人安,恭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母的严厉只对着周梓扬,态度缓和道:“多谢,贵客先去厅内入座。”
祝青凌笑着行礼,由管家引着往厅内去,厅内已经坐了几位宾客,互相熟识的便攀谈起来。
扫了眼厅内众人,祝青凌没想能遇到相识的人,向沈老先生行了一礼,“没想到今日沈老也来祝寿。”
沈老见是救了孙子的恩人,扶起祝青凌,“一别多日,祝小友身体可否安好,老朽本想亲去探视,可俩孙儿非要阻拦,今日得以相见,实在是上天垂怜啊。”
“祖父,祝捕头需要静养,您若去了,还要人家费心招待。”沈清荷眼神在祝青凌身上打了个转儿,见她恢复得不错,脸上带着笑。
沈老失笑,手指虚点了孙女几下。
沈清峰更是关切,从果盘里一连拿出几个大桃,送到祝青凌手边。
祝青凌抱了满怀,笑道:“你倒是会借花献佛。”
周梓扬换了身石青色长衫,扶着周母在首座坐下。
宾客们见寿星来了,纷纷起身祝贺,厅内笑声不断,周母也少了平日的严肃,脸上的纹路舒展。
周母似是才看到沈清荷,脸上带笑:“清荷这丫头出落地越发标致,老身就盼着有个贴心的闺女,可惜没这福分。”
沈清荷盈盈上前,“老夫人过奖了,您若是想要有人陪您解解闷,清荷可以常来。”
周母乐得连声道好,一个婆子进来,“老夫人,寿席已经备妥。”
周母将沈清荷拉到身侧,“老身瞧着这姑娘就欢喜,不如坐在老身旁边,也好做一场老身也有闺女的美梦。”
沈老起身制止:“不妥,座次讲究尊卑有序,怎能让清荷越过诸位?”
“怎么,今日是老身的寿辰,难不成还做不了这个主?”周母面色微沉,开口呛声。
祝青凌抿唇一笑,怪不得母亲总说她是随了姨母的性子,这股子锐气还真是一般无二。
宴席已经开始,管家却没进来传菜,周母皱紧眉头:“梓扬,去看看。”
明知道寿宴快开始,人还到处游荡,管家怎地怎么不知道轻重?
祝青凌见表哥许久不回,泛起一丝疑惑,只是她作为宾客,不好在别人府上走动。
周母有些不耐,起身走出正厅,沈清荷上前搀扶,“伯母,您是宴席的主角,还是唤个下人去看。”
周母继续往外走,“老身倒要看看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婆子。”
祝青凌见姨母离席,不动声色地将茶水洒在衣服上,借口换身衣服离开正厅。
大门处围了一群乞丐,乌泱泱地堵在门口,周母看得直皱眉,这是全应天的乞丐都来给她祝寿?
管家顾忌到老夫人寿辰,不好驱赶他们,便叫几个丫鬟提着食篮,供他们讨要吃食。
谁知这些人拽着他的衣角,央求着留他们在庄子上做事。
“庄子上不缺人手,诸位还是回去吧。”周管家把手往下压了压。
见他不松口,一个乞丐还想要冲进门里,其他人见了跟着效仿,一时间挤挤攘攘,乱成了一锅粥。
祝青凌上前,较高的身量遮住周母二人,“此地聒噪,老夫人不宜久留。”
这些乞丐赤红着眼往门里挤,脸上仿佛没了人的表情,而是一头头饿极的狼,周梓杨见母亲过来,忙抽身扶着周母离开。
祝青凌折了根柳条握在手中,素手一甩,凌厉的破空声响起,盖下乞丐们的哭求。
“今日是周府老夫人的寿辰,你们在此闹事,可有想过周府的人怎么看待你们?”
祝青凌淡淡扫过众人,“周府公子赶回来为母亲祝寿,本想让老夫人的寿辰过得舒心,你们却上门闹哄哄地讨要说法,此等不知礼数的人,试问周府会留下这些蛮横无礼之人吗?”
乞丐们闻言都沉默下来,不知道谁回过神来,“都是那个新来的哄骗我们,说什么周府要收帮工。”
“对,如果没听他的,说不定还能吃上一顿好的。”
祝青凌眯起眸子,瞥见一个瘦小男子趁没人发现,贴着墙根想要溜走,不禁微微冷笑。
告知周管家有急事,先行一步,祝青凌追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料定此人会朝人多的地方躲,祝青凌匆忙赶往周宅旁边的河边。
那里有许多篙师载着行人过河。
瘦小男子见甩不掉他,忍饥挨饿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一咬牙便跳入河中。
一枚石子掷入水中,激起数尺高的浪花,祝青凌警觉地发现周围有数道匀长的气息,功夫皆是不俗。
那个男子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杀手?
此处行人密集,受到惊吓四处逃开,祝青凌遁入人群,隐于暗中观察这些从树上跳下的人。
这些人俱着黑衣,黑布蒙面,“下水去追,别让这小子跑了。”
祝青凌冷静地看着这边的情形,这些人是谁的人尚未可知,若是暴露身份,反而让他们起了防备,陷入被动。
将脸遮起,祝青凌从暗处走出,几招夺了一个黑衣人的刀,旋身避开黑衣人的攻势。
“你是谁?”
祝青凌不跟他们废话,挽了个刀花战到一起。
黑衣人不敌,退到一处警惕地看着她,隐约听到官府来人,不甘心地看了眼河里,“退!”
李推官带着几名捕快赶到,见到祝青凌时颇感诧异,“祝捕头怎会在此?”
祝青凌离开书房找的托词是腹痛难忍,回去喝热水缓缓就好,眼下在这里撞见,眼珠滚动几下,“李大人好巧,卑职来回春堂抓几服药,恰好碰见这些狂徒,顺手解决了几个。”
共事以来,祝青凌的表现李推官看在眼里,有这么一个肯分担脏活累活的手下,他自然是看重的。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公然行凶,本官定要把这些人绳之以法,祝捕头回去调养好身体,接下来怕是难得休息。”
祝青凌拱手抱拳,眼里有着凝重,“大人容禀,这些人出现在这里,似乎在寻找河里的什么人。”
“眼下情况未明,本官会禀报大人,再做定夺。”李推官不再停留,骑马赶回府衙。
书房里,祝青凌立于下首,“卑职从回春堂回来的路上,听见永济巷后的河边有动静,赶到一看,六个黑衣人持刀站在河边,商量着下水抓人,卑职和他们交手,发现这些人出手狠辣,可见是受过训练的。”
“这伙人肯定是山匪假扮的,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李推官眉毛拧成麻花。
裴承霖没动,面沉如潭,“未必,山匪不受城内的威胁,断不会这般挑恤。”
“大人的意思是说,黑衣人的背后主使觉得城内对他们有威胁,才拼着暴露也要灭口。”
裴承霖绕到书案前面,“这些人既然百无禁忌地出手,可见那人手里有很重要的筹码,那人以后行事必定会更加小心,李推官,你带人从周围百姓口中查探那人的线索。”
顿了顿,眸子轻眯,“府衙的捕快也要巡逻,震慑那些图谋不轨之辈。”
祝青凌应下,抬起头,“恕卑职没有为大人完成经书。”
“本官没有规定此刻完成,祝捕头何来道歉一说?”
“刚才大人下令,要捕快加紧巡逻,”祝青凌噎住,他所说的巡逻好像不包括她。
她这是被雪藏了?
“你只需做好份内的事。”裴承霖取下书卷,一派从容。
祝青凌平复下呼吸,若不能借此机会逃出书房,她还要接着替他抄经书,明明一桩大案摆在眼前,她却看得见够不着。
不管叔能不能忍,她是忍不了。
“大人,这伙人明目张胆地行凶,势必引起百姓恐慌,卑职以为大人决不能姑息。”祝青凌抢步上前。
裴承霖眉头微挑,“祝捕头对本官的安排不满?”
平日里他总是一派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的淡然,她甚至觉得他就算踩到狗黄金也能保持风度,而不是骂娘。
祝青凌面带倔强,“请大人让卑职和他们一起查案。”
“祝捕头以为这件案子非你不可?”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想为百姓出一份力。”祝青凌眉眼安然。
“并非所有的差事都要交给你,衙门里有的是人。”裴承霖声音温和,语气却不容置疑。
李推官见两人说话带上火气,忙出来打圆场,“大人息怒,祝捕头也是太气愤,那些人敢这么藐视官府,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安抚好上头的,回头看看满脸倔强的祝捕头,“此事大人已经安排妥当,你就放心吧,有那么多人还能放跑了不成?”
祝青凌不满书呆子不让她参与案件,却不能不领李推官帮忙解围的好意,“卑职明白。”
她呼吸几下,能不能查案,书呆子说了不算 。
“大人,下官看祝捕头实在一心挂念此事,这抄经书就......”
李推官担心他走了以后,祝捕头万一再顶撞上官,寻思着跟知府大人打个商量。
上次祝捕头受伤,还是裴大人亲手送回府衙,可见大人心肠不硬,兴许他求求情,就能把吉祥物要回去,也方便办案。
是的,在这位李推官心里,祝青凌就是一个吉祥物,得供着。
“他想办案可以,抄完经书再提,这也是本官派给他的公务。”裴承霖左手提着袖子,心神全部放在笔锋上。
看大人不愿再谈,李推官动了动嘴唇,拱手告退。
画纸上,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从荷盖中探出头,杏核般的大眼睛瞪得溜圆,裴承霖勾完最后一笔,眸光复杂。
他曾多次勾画与她的初见,却总画不出神韵。
看了片刻,他轻柔地收起画纸,仿佛那不是薄薄一张纸而是最名贵的冰绡,受不得半分委屈。
祝青凌提起桌上的壶,仰着脖子灌进茶水,一连喝尽才放下,“凭什么他让我抄书都不许我接触案子,在他眼里,我这个捕头就这么不堪重用?”
阿蒲在旁边打扇,“大哥先别急,兴许是知府大人信任您,才会将最看重的经书交给大哥。”
“黑衣人都打到门前,他还惦记着那本吃不能吃,用不能用的经书,一府之长,不过如此。”
若是黑衣人再来,横竖刀不是架在他的脖子上。
阿蒲忙探出门外看,见无人后关上门:“大哥,喝口水消消气,气坏身体不值得。”
祝青凌扯出一个假笑,“阿蒲,如果喝水能平息我的愤怒,麻烦把整条长江装进壶里,谢谢。”
阿蒲愣住,片刻后提来一桶水,“大哥,这是新打来的井水,绝对管饱。”
祝青凌看着满溢的井水,又看看阿蒲期待的眼神,默默无言。
她喝饱了。
看了眼外面将黑的天色,祝青凌勾唇,“一本经书算什么,且看明日他还怎么拿经书出来说事。”
三更鼓响,星子稀少,连月色都暗淡无光,夜色中有巡逻脚步声远远传来。
此刻的府衙里,浓重的夜色掩去白日的威严,一道娇小的黑影无声地贴在书房窗棂下,侧耳听了半刻,打开窗扇潜入漆黑的屋子。
祝青凌心虚地猫着腰摸索,书房里放着不少公文,算是机要之地,擅闯书房不是小事,虽然她只想“拿”一本经书。
祝青凌的脚步极轻,比猫还要敏捷,她小心地避开桌椅,脚步一转便贴到书架旁。
书架上卷帙繁多,水曲柳做成的书架难以承受书卷的重量,压得有些变形。
“看了这么多书,难怪成了呆子,放着能查案的人不用,偏找了别人瞎转悠。”
深吸一口气,祝青凌一头扎进书堆里,借着火折子的微光搜寻。
祝青凌索性拿过书案上的烛台,视野明亮许多。
“吱呀”一声,卧房门闩松动的声音响起。
祝青凌放回烛台,施展轻功跃上房梁。
裴承霖放下手中的灯笼,一袭墨色长衫,腰间束着锦带,非但没有盖过他的容貌,反而趁得他更丰神俊朗。
祝青凌暗道不妙,看他的装束,不像是起来看一遍再回去睡,倒像是要在书房处理公务。
果然,底下那人拨亮烛灯,捡出几份公文坐下,对着烛光细细地看。
“书呆子起这么早,想和贼抢生意吗?”
做贼最悲惨莫过于此,若被他发现,出门左转就能送进大牢。
祝青凌伏在房梁上,尽量放轻呼吸,蹑手蹑脚地朝窗户的方向挪动。
裴承霖似有所感,看了眼大开的窗户,起身关上,担心风吹开窗,特地将帕子夹在窗页之间。
祝青凌磨了磨牙,在心里盘算打晕知府会坐几年牢。
书房内一灯如豆, 竹帘下清辉满室,年轻的知府俯首书案,笔锋在宣纸上划动。
祝青凌索性安心地隐在房梁之间,等天明再寻机会出去。
思绪飘到平日里看见他,一副恭正严谨,神思敏锐的模样,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竟是个半夜就起来点灯熬油的夜猫子。
该是像周梓扬那样,一副快要得道升仙的模样才对。
天边亮起鱼肚白,裴承霖停笔,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手边的碗莲,起身离开书房 。
祝青凌回到房间,踢了鞋子倒在床上,此刻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天塌下来都与她无关。
“大哥,陈大夫来了,说是有事。”阿蒲进来,见小姐还未起,忙回身拦住陈大夫。
祝青凌闻言,顾不得全身的疲惫,飞快地理理衣摆迎接,“让陈大夫久等。”
“不敢当,老夫收治的那个孩童似乎有苏醒的迹象,特赶来告知官爷。”
陈大夫笑着抚须,替官家看诊要担责任,若是没治好伤患延误案情,说不好还会被迁怒。
纵火一案损失不大,在市井没有掀起猜疑,祝青凌却是知道,这件案子疑点重重,忙提步赶往厢房。
“大哥,衣服还没换。”阿蒲着急地喊。
祝青凌脚步不停,“我先去看看,回来再换也不迟。”
厢房里充满药材的苦涩味,只有西边的窗户开了半扇,床榻上,小孩面颊凹陷,苍白无神,但的确睁着眼。
陈大夫在圆凳上坐下,为他诊脉,“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底子太虚,还需好好调养。”
“需要什么药材您说,我去找来。”祝青凌松了一口气。
这个消息对案件太重要,小孩既然在火场中被困多时,想必会知道的更清楚。
陈大夫写好药方,“照方子上抓药,调养一段时日即可。”
夏夏端药进来,看到祝青凌微微点头算是问候。
黑乎乎的药汁送到嘴边,小孩大口地吞咽,连药渣都差点吃下去,似乎他喝的不是苦药。
“爹.....”小孩沙哑出声。
祝青凌弯下腰,贴近小孩,“这里是府衙,很安全,你若知道什么尽管说。”
小孩转动下眼珠,“爹...在哪里...”
看他还很虚弱,祝青凌微微退开,不再追问,“还要劳烦陈大夫多加照看,我先去禀告大人。”
陈大夫拱手一礼,应承下来。
祝青凌换上窄袖的捕快公服,手臂的烫伤恢复得很快,已经能够活动自如。
进了书房行礼,祝青凌如实回禀,李推官激动地放下茶盏,“那可真是太好了。”
“陈大夫说小孩身子太虚,卑职已交代陈大夫尽力替他调养。”
裴承霖眉头微挑,祝捕头很懂得抓住重点,句句戳在李大人的肺管子上。
李推官的笑僵在脸上,猛地吸气,“为救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活的小孩,衙门已经搭进去不少,也算仁至义尽,所幸陈大夫医术高明,救了他一命,后面的药费不该算在衙门账上,本官这就去向陈大夫讲明。”
祝青凌急促地呼吸几下,此时停药与杀人有何区别?
“大人容禀,小孩精神还很虚弱,说不出清晰的话,若不用药,难以配合大人调查。”
李推官痛苦地捂住心口,仿佛已经看到府衙的人捧着碗沿街乞讨的一天。
大灵王朝近年朝政混乱,克扣官饷很常见,衙门的公费更是少得可怜。
若是再供养一个伤患,他们这些官员哪里还有余钱发给掾吏,手下无可用之人,说是倒闭也不过分。
裴承霖一手研磨,“李大人不必多虑,他的药费不会从公账出,若救不活他,倒是可惜本官的一番功夫。”
李推官深吸一口气,重新活了过来,“大人仁厚,是下官狭隘。”
祝青凌提着的心落下,能够接着用药真是再好不过。
写好信封,裴承霖拂袖起身,“李大人随我去看看。”
祝青凌撇撇嘴,退到方桌后,咬着笔碎碎念。
不用说也知道,她的公务还是留在书房抄经书,小孩醒来那么虚弱,不知能否应付这一通盘问。
“祝捕头若无事不妨同去。”
祝青凌微微意外,随即快步跟上。
小孩喝过药,略不安稳地睡去,李推官顺下一口气,“他何时能醒来?”
“大人莫急,老夫这就叫醒他,不会耽误大人的事。”
陈大夫捻起一根银针,找准位置就要扎下去,半途却被夏夏捏住手腕。
“大人特地来此询问他火场的情况,贻误案情你担待得起吗?”李推官心酸了,他只是想要问出一句话,却屡屡受挫。
他不像在查案,倒像是西天取经。
祝青凌挤到李推官面前,“大人别急,夏夏兴许是有法子让他醒来,大人稍安勿躁。”
李推官哼了一声,脸扭过去,要多傲娇有多傲娇。
祝青凌趁无人注意,在夏夏耳边低声,“夏夏,我们没有恶意,不用紧张,两位大人问几句就走。”
夏夏冷冷看了她一眼,移开步子。
小孩慢慢睁开眼,瞧见屋子的陌生人,朝床榻里瑟缩。
裴承霖在床边圆凳上坐下,“本官问你几句话,你知道多少皆可说出来。”
小孩微微点头。
“你家住哪里?”裴承霖俯身询问。
小孩不安地捏紧被褥,“回大人,草民住在鸡笼山,跟着父亲进城后走散。”
裴承霖眯起眸子,“为何会困在吴家米铺?”
“草民和父亲在西市买包子时,父亲突然说要我买些米,还给了草民一把铜钱,去人多的地方买,起火时草民被横梁砸中,之后的事,草民不记得。”
小孩脸色枯黄,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祝青凌明白,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对这对父子却意味着永别。
“将他带下去好好看守。”
夏夏挡在上前的衙役面前,陈大夫拱手,“大人,他不过是一个孩子,何至于下狱?”
裴承霖负手而立,“山匪流窜入城,难道不该关押?”
陈大夫胡子抖动几下,拉着夏夏想要后退,即使小孩还不懂得“山匪”意味着什么,他也是匪,此时不退,那就成了山匪同伙。
夏夏甩开他,冷冷看向祝青凌,眸中暗含威胁。
祝青凌直直对视,“他的身份不明,衙门自会调查,若你执意对抗官府,只会让人觉得他更加可疑。”
小孩听懂了,面带惊慌地后退,“我不是山匪,为什么要抓我?”
“不是山匪却住在鸡笼山,难不成说你是山匪的邻居?”裴承霖板着脸问。
小孩猛地点头,“草民的父亲在鸡笼山采盐,有人看着我们,不让我们离开盐场。”
屋子里片刻静寂,祝青凌看向夏夏,用眼神询问,她和这个小孩待在一起多时,想必很清楚鸡笼山的情况。
看了片刻,祝青凌默默扭头,亏她还以为夏夏是老江湖,居然连眼神交流都不懂。
“你还知道什么,说出来免你无罪。”裴承霖递过竹筒,语气缓和许多。
祝青凌听得咂舌,书呆子审问疑犯的功力快赶上现代的水平。
小孩怯怯地问:“我全说的话,你能不能给我弄点吃的,吃饱才有劲找我爹。”
“本官允你。”
“草民从小在盐场长大,那里有好多工头管着盐工,有人偷懒就用鞭子抽,草民的爹也是工头,但他不打人,还会救人。”
小孩生怕给父亲抹黑,解释太急,捂住嘴低声地咳。
“前段时间,盐工们不愿意留在盐场,和那些看守打起来,好多人被他们打伤,我爹带着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一路乞讨,再然后,我就找不到我爹,还差点被火烧死。”小孩眼圈通红,声音带着颤。
“你先在这里养着,不可擅自离开,衙门会帮你寻人。”裴承霖吩咐着,松开泛白的指节。
祝青凌按住想要下床的小孩,“若要言谢,先听大人的话,养好身体。”
瞧见裴承霖离开,她掖好被角起身告辞,离开前朝夏夏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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