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别

此刻殿内，梁仲筠看了一眼环绕在自己周围的御灵阵光罩，用手去触摸了一下，他的心头一惊，竟发现手伸了出去。

原来尹千雪没想要困住他，让他好好在御灵阵中呆着，是安全的。但尹千雪并没想要阻拦他走出去。

于是梁仲筠也没有犹豫什么，走出了御灵阵。他向四周看了一眼，走向了正殿后面的宣室，那里是批奏折的地方。

宣室内的烛火原来也被尹千雪给点亮了，他走到皇帝批奏折的案几前，看到桌子整整齐齐地摞着的一批厚厚的奏折，根本没有翻动过的痕迹，上面还落有灰尘。就知道，赵振乾相当一段时间没有处理政事了。

梁仲筠拿起放在上面的奏折，吹走灰尘看了一下，不出所料，是青州太守的奏折。与胡人作战战事吃紧，请求朝廷派兵增援的奏折。

梁仲筠苦笑了一下，就把奏折又放回了原处，他知道赵振乾这几日没有理政，就算处理，也很难从邺都再派兵增援了，而此时，青州已经沦陷了，再增兵又有何用？

梁仲筠也不想管太多了，他拿起一旁的笔在放在案几上原本用来写圣旨的天蚕丝绫锦织布上静静地写下了一首诗：

闻别

几度闻别痴心摇，

淡看星河影飘渺。

我自空愁离人怨，

不见旧时伊人俏。

写完，把笔放下，他静静坐在龙椅上沉默，这首诗究竟是写给夕言的，还是写给罗蔓萱的，他自己内心深处竟也不清楚，反正他只知道，不是写给尹千雪的。

而此刻，躲在一旁，薛阳公主赵嫣看完了一切，她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她不知道罗蔓萱是怎么闯进皇宫的，又为何要刺杀她皇兄。可现在呢，她死了，整个梁家还有许多不相干的人都要跟着遭殃了，而且梁仲筠作为她丈夫肯定难逃株连。赵嫣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允许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她心里很紧张，却不知该怎么办，就去她现在想办法逃出宫去通禀，也不可能比逮捕的那些士兵们快，没有办法的。刺杀皇帝这样的大事，她又不可能向她的皇兄求情成功，她躲在一旁干着急，眼睁睁看着又无能为力。

而赵振乾宣布完旨意后，他看向正殿，怀疑里边还有逆党，于是给周围军士下令：“给朕进去搜，看有没有其他逆党！”

“是，陛下！”士兵们领命，就往正殿去。

只是突然从里面传来了声音：“不用了，我自己会出来！”

声音传出来，而梁仲筠也直接走出正殿，看向所有人，他的目光沉重如焗，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

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赵嫣，她没想到梁仲筠此刻就在这里，这下真的没得救了！

而尹千雪化作的那名军士看了一眼梁仲筠，她就料到梁仲筠会自己跑出来，她并不阻止，如果她不允许，梁仲筠根本走不出来。她不在乎事态如何发展，反正有她在，扭转乾坤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赵振乾看见梁仲筠走了出来，大为恼火，粱盎这个两朝功臣竟然有这么大的逆心，他们梁家太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以前他的父皇重用他们梁家，是梁家功劳大，到他继任皇帝，他以为一样重用下去，就不会有问题。现在发觉，果然功臣不能留，久了就会起异心。

只是他没想到会如此明目张胆，公然闯入宫中行刺他，太大逆不道了！

梁仲筠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惨死状的罗蔓萱，知道那是尹千雪的分身所化。他知道真正的罗蔓萱现在还是平静地沉睡在水晶棺内。

梁仲筠看了一眼赵振乾，他突然伸手数了下躺在地上那些被尹千雪所杀的护卫们，然后嘴中说道：“十八具！”

赵振乾怒不可遏地看着梁仲筠，对他吼道：“好你个梁仲筠，枉朕如此器重你们梁家，竟胆大包天敢来行刺朕，朕绝对诛你梁家九族！”

梁仲筠看着赵振乾没有说其他，只是依旧说了那三个字：“十八具！”

“什么十八具？”赵振乾怒火中烧，但还是问了梁仲筠。

“为了保护你，十八个护卫躺在地上成为了十八具尸体。可是你有一丁点感念吗？不说感念，在意？是不是你是皇帝，你就是觉得你是天底下最高贵的？是不是你觉得所有人为你而死那是应该？而自己贵为天子不仅应该享有一切，而且最好能长生不老，而天下人呢，都是蝼蚁，自己想踩死就踩死，不想踩死就作为自己的奴才？而且，坚定不移认为这是理所当然，自己是上天派下来统治人间的，应该主宰一切，世人只是自己的垫脚石，是吧？”梁仲筠慷慨陈词，痛斥皇权，这个他认为天底下最愚蠢无耻的人类产物。

这话听得赵振乾愤怒不已，而在场的其他所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敢有人当着天子面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简直不要命到极点了。

“你混账！”赵振乾大骂：“你们这些逆贼，蒙受朕的皇恩，却总是想着倾覆朕的天下，朕必将你千刀万剐！”

“皇恩，天下，千刀万剐！”梁仲筠冷冷地哼笑了一下，又接着说：“十六年前，太尉柳昭本是朝廷有功之臣，对你们皇家也没异心，就因为当时未定太子时，他和东离王赵承朔走到更近一些，你确立太子又继承皇位后，第一件事是让后宫那些未生育的妃嫔们给你的先皇殉葬，第二件事就是清除你未继位前在朝廷中你认为的异心之臣们。第一个就是太尉柳昭，幸好我的父亲聪明，知道明哲保身，而柳家呢，平白无故让你扣上谋逆的罪名，于是全家被诛，只留下一些女人送去军营中当营妓，被折磨至死，而那时候柳昭的小孙女在她不足两岁时直接被卖到青楼中，那个女孩的名字是柳雨莹，现在在我身边……”

梁仲筠一直以来都知道柳雨莹的身世，但他从来不跟任何人提及，他其实知道柳雨莹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身世，但他还是对她只字不提，怕她伤心。

而赵嫣听呆了，她知道柳雨莹，却不知道原来是如此一身世。

赵振乾虽然发火，但莫名地不发号施令，让士兵们去砍死梁仲筠，而是站在原地听梁仲筠说下去。原因很简单，尹千雪控制了一下他，因为尹千雪想听听梁仲筠都会说些什么。

“八年前，越国覆灭，你下令屠灭越国皇族倒也正常，但你下令清理越国皇宫三日，放火烧城，于是建陵城很多无辜百姓死去，而宫中的宫人宦官们全死光了。建陵城，这名字起的不好，建坟墓的城池。当然越国的素怀公主萧佩宁逃过一劫，她前阵子行刺了你，现在她被我安排在玉香阁内，这些事我都告诉你！”

“岂有此理，你这个逆贼！”听的赵振乾牙直咬咬。

“五年前，东南大旱，百姓流离失所，饿死的饿死，你却因为要庆寿，就把赈灾做成了样子，以至于灾区出现人相食的局面。一直以来你纵容你的一些亲信之臣在塞北地区肆意掠夺胡人贩卖为奴隶，现在好了，那些胡人杀过来了，他们吃人，用更为残暴的方式对待我们汉人，马上要打到邺都了，你却还若无其事。你还纵容你亲舅舅贾奎虐待杀戮吃食自己的家婢，就在今天他的四名家婢逃了出来，被我撞见了，我听了她们的诉苦，太过凄惨。而你呢，一直以来胡作非为，折磨宫人，令她们裸体嬉戏，与你的卫兵们交合，不从者，斩。梦见骂你暴君的，看着谁相似就杀。你看上了我嫂子杨紫凝，就强纳入宫，并毒杀一名无辜宫人送进我家中，你羞辱谁呢？不过你觉得不妥，竟然想到的处理方式是给我哥禁卫军要职，以为以此能让我们梁家安心效忠？看来你不仅暴还蠢呐？两年前你最爱的妃子伊兰行刺了你，你怒不可遏，凌迟了她，把她宫中的所有宫人下狱，让她们全在酷刑中死去了。你觉得后宫不安全，于是查一切痕迹，大量抓人严刑拷打，害死了多少无辜宫人，你在意过吗？你觉得这都是应该的，是，谁让你是皇帝啊，别人都是蝼蚁。那我告诉你，安排伊兰行刺你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皇弟赵承朔，你一直认为他没威胁，是因为你认为他没实权，没兵权，根本对抗不了你，所以你杀害所有人，也会放过他。但我告诉你，他垂涎你的皇位至少有十年时间，一直想除掉你。而今胡人打来了，他看到机会了，私自跑到江南了，如他的封号的名字一样，向东离去，准备等到邺都一被攻下，你一死去，他就在江南自立为帝，这就是他的计划。所以，你这个暴君既然一点对天下人有用的帮助都起不到，那还存在干嘛，死了算了！”梁仲筠痛斥暴君赵振乾的罪责，说了这么长的话，依旧面色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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