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落花流水觅津渡

一连几天卫青都在思索着东方朔的话，越发觉得奇妙。奈何他没有易经的书简，他想到了平阳公主的藏书，也正好找一个理由去拜访她。

卫青一走进平阳府，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上来。

“卫青叔叔，你教我武功和骑射好不好？”说话的是平阳公主七岁的儿子，曹襄。

曹襄住在平阳府的日子居多，因为母亲的缘故，他从小就与卫青熟识。看到曹襄如此热情，卫青有些高兴。心想：公主总不至于把自己撵走。他正要蹲下与曹襄说话，平阳公主走了出来。

“襄儿，快放开卫大人，这样成何体统。”

曹襄听着“卫大人”这个新鲜的称呼，眨巴着眼睛。

平阳公主让下人带走了曹襄，请卫青进屋。

“卫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她不怒也不笑，很是平淡。

“公主……你还生我的气吗？”卫青很紧张地问。

“我哪里生气了？”公主似笑非笑地说。

“我那天不该胡言乱语……公主这一连几天都不曾去马场，是不是还在怪罪卫青？”

“我岂敢怪罪大人什么。只是前些天襄儿从封地回来，他吵着要习武，又要跟我去骑马。他年纪还小，我只得在家中看着他，先教他些兵法。”

平阳公主说的也是事实。她的确气恼过，可看到她和曹寿的儿子，她又回到了现实。她不禁好笑，问自己：你究竟在奢望些什么？他已经不在你府里了，就算他仍是你的奴才，你还能让他一辈子不娶吗？罢了……

卫青“哦”了一声，仍是心神不宁，他解释道：“我当日所说在街上偶遇的女子，是我编的，并无此人。请公主莫要放在心上。”

平阳公主的心中开朗了几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那你如何回绝你的母亲？或是你答应了？”

“我不会答应！”卫青急切地说，他又略略思索，笑道：“我对母亲说，我想要娶一个像仙女一样漂亮的女子。她相中的姑娘，我一概不喜欢。”

平阳公主一下便忆起他们初见的场景，卫青称她“仙女姐姐”。她的心头突然有暖流涌过，轻轻托着她的心，让她不再沉重。她缓缓抬眸，正对上卫青真挚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默默无言，刹那间不知是喜是悲。

片刻，公主对他笑了，这笑容纯净又带些娇羞，不似方才的僵硬。

“我明白了……我不会生气的。”她低声说。

见卫青终于露出放松之色，公主问道：“怎么，今天来就是为这个？”

“还有一事……卫青想向公主讨借易经之书。”

“哼，我就知道你哪会这么好心，原来是别有所求！”公主又冷了脸。

“公主，我来也是想将此事告知于你，你一定会有兴趣！”

卫青连忙赔笑解释，将东方朔的话告诉了公主。

“那日经过东方大人的提点，我想，何不将运粮车改装成包有铁皮尖刺的战车呢？这样就可以化负担为利器。当敌军冲来，我们就变换阵势，将他们分割包围！”

“妙！实在是妙！”平阳公主果然被卫青的话吸引，赞不绝口。

她吩咐下人从书房取了易经，又折一大把小树枝。两人便依着书，摆出了八卦阵势，平阳公主略懂易术，她不时点拨卫青一二。他们对着阵势琢磨许久，更觉它的高妙精深。

“如此高明的阵法，要取个名字。”卫青临走前，公主说道。

“就叫武罡八卦阵如何？战车便叫武罡车！”

“这名字好。”平阳公主赞许点头。

将卫青送至门口，看见曹襄又追过来，公主道：“卫大人，今日襄儿的请求你答应了吗？”

“小侯爷还小呢，公主之意如何？”

“也不小了，襄儿是真正愿意习武。他从前就看了不少兵书，若能拜卫大人为师，那我也放心。”

“是啊，卫大人。襄儿愿拜你为师！”曹襄有模有样地施礼。

“我想这样，每天把襄儿带去马场，你得空时教他骑马，或是指点一下剑术，我也好照看他。”平阳公主笑道，“只是不知会不会有碍大人公务？”

“不会的，”卫青急忙还礼，“承蒙公主和小侯爷不弃，卫青自当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从平阳府离开的一路上，卫青马蹄轻快。他学了阵法，收了徒弟，与公主的隔阂不复存在，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厚，他心情十分愉悦。

从那以后卫青的生活里又多了两件事，一是教曹襄习武，二是研究他的武罡八卦阵。尤其是那精妙的阵法，几乎让他饭茶不思，他更不想成亲之事了。卫老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无可奈何。

这天卫青回家，正逢两个姐姐回娘家探望母亲。少儿的儿子霍去病见了舅舅，便兴奋地蹦起来吊在他的身上。

“舅舅，我要骑马，我要耍剑！”

卫青抱起这个四岁的小家伙，心中好笑，他怎么和襄儿一个样？

霍去病生的壮实，也很机灵，是个习武的料，只是年纪太小，卫青只好敷衍他：“舅舅现在没有时间，再等两年好不好？”

“不好！”霍去病嘟起嘴，“你怎么有时间教曹襄，就没有时间教我？”

“你在教小侯爷？”卫家那几个女人听了很吃惊。

“是啊！曹襄拜了舅舅为师呢！”霍去病抢着说。

卫青有些尴尬，放下他问道：“小鬼，你听谁说的？”

“公孙敖叔叔说的。”霍去病一脸得意的神色，炫耀他的无所不知。

卫青的好友公孙敖与大姐夫公孙贺是堂弟兄，算是一家人。霍去病年纪虽小，却天不怕地不怕，与他们混得很熟。

卫青无奈，解下佩剑立在霍去病身旁道：“你看看，你还没有剑高呢！等你长到小侯爷那么大时，我再教你。”说罢，他用胳臂将小外甥夹在身下，带着他跑开了。霍去病很喜欢这种飞的感觉，咯咯笑着，也就不再提习武之事了。

倒是身后的卫老夫人很是诧异：“青儿收小侯爷为徒？再怎么说也是从前的小主人啊！何况这样他岂不是每天和公主在一起……”

卫少儿的脑海里开始浮想联翩：英姿勃发的青弟给眉清目秀的小曹襄牵着马，飘逸典雅的公主骑马跟在后面，他们踏着草地，听着流水，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这场景倒是协调。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娘，青弟就算不教小侯爷，难道就不是和公主每天在一起？”

“这怎么行？公主是有丈夫的，又是旧主，这是要被人嚼舌根的！”卫老夫人脸色更凝重。

“娘，我看您过虑了。公主本就不是一般女子，素有男儿之志。青弟与他志趣相投，公主把他当做弟弟，这也没什么。”卫君孺在一旁劝慰。她之前就从丈夫公孙贺那里隐约听到曹襄拜卫青为师一事，但她并不想说出来让母亲心乱。

“若是公主没这个心思，可咱们青儿却对她上心了，那可如何是好？青儿现在连娶亲都不愿意！”老夫人更是着急。

“若是公主有这个心思呢！”卫少儿反驳，“平阳侯这身体，迟早是要……公主不可能一辈子这样。日后青弟封侯拜将，再与公主……那也未尝不可嘛！”

“你这死丫头！”卫老太太气结，“你现在是朝廷命妇，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妹妹还在宫里！你怎么还是这么死性不改！这话传出去让人家怎么说！”

“娘，少儿知道轻重。何况青弟为人稳重，公主又是见多识广，别人都没嚼舌根子，您就别担心了。”还是卫君孺说话靠谱，“青弟和公主的心意，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我们还是莫胡乱猜测了。”

“也罢。这孩子从小是娘亏欠他。如今就由着他的性子吧……”卫老夫人叹息，“只要他不惹出乱子，我也就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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