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费劲力气把魏无羡带到了一个废弃的山洞里,才发现魏无羡早已在他御剑时趴在他背上昏死过去。
他慢慢把魏无羡放下,让他靠着昏暗山洞的石壁,一手握住他的手给他输送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一手轻柔地用袖子擦拭着魏无羡的脸庞。
蓝忘机周身浴血,身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跌丽的脸庞和衣袖更是沾满了血污,他婆娑着魏无羡的脸,心底蔓延上无尽的绝望,一如他当年听到再不用去见他母亲时一般的苦涩。
蓝忘机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一滴一滴泪滑落,以至于他没有察觉到魏无羡身体里的死寂,没有丝毫灵力波动的痕迹。
魏无羡被他捏痛了,抿了抿屑,悠悠转醒,却还元神不清,嘶哑着嗓子说滚。
蓝忘机怔了怔,松开手,半晌又换作双手一并握住他的手,喃喃地说着话,企图把人唤醒。
“魏婴,你听得到吗? 我是蓝湛,蓝忘机。”
“滚…”
“魏婴,别再修鬼道了,跟我回云深不知处吧。”
“滚……”
“魏婴,我给你藏了你最喜欢的天子笑,还有你送我的小兔子。
“魏婴,跟我回去,我保护你。
“魏婴……”
不论蓝忘机如何喊他,他都不能完全清醒过来,眼眸戾色忽明忽暗,发红的眼中渐渐有泪水滑落,打湿蓝忘机的手背,他呜呜咽咽地不知在说什么,蓝忘机凑近他,吻着他的眼角。
“蓝湛….我师姐,是我害死了我师姐。”
“不是你。”
“是,是我害死了金子轩…”
“不,不是你的错。”
蓝忘机整颗心脏都揪在了一起,死死把他抱进怀里,他却像发了狂似的,无力地想推开蓝忘机,嘴里说着滚。
“魏婴,你看看我……”
蓝曦臣领着蓝家三十三位长老寻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蓝启仁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若不是有违蓝氏家训,他恨不得立马就冲上去把魏无羡一剑刺死。
蓝曦臣看急了,喊道:”忘机!”
蓝忘机紧紧握了一下魏无羡的手,捡起躺在一边的避尘,站起来护在魏无羡身前。
蓝启仁气极,强忍怒气道:“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回去以后,尚可从轻发落!”
蓝启仁与那三十三位长老和蓝忘机形成对峙,蓝曦臣好言劝道:”忘机,快过来,莫再惹长老们生气!”
蓝忘机不语,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这样。”
蓝启仁”铮”地抽出腰间佩剑,骂道:“孽徒!”
从小到大,蓝忘机便是世家楷模,相貌人品无人能出其右,谁都知道他是蓝启仁最得意的侄儿兼门生,一旦有人提起,蓝启仁表面不显得意,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所以从小到大,蓝启仁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更不必讲像现在这般对他怒容相向大声训斥,这般气急败坏地拿剑指他了。蓝忘机于心不忍,却不能任由他们伤害魏无羡。
他不愿与族中前辈们刀剑相向,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故而避尘紧握在手,却只挺直了腰背站立着,注视对面阵容。
蓝启仁怒火攻心,想他蓝氏一族何等大家贵族,自己倾注了半生心血养大的侄儿,对他这个叔父何时不是尊敬有礼,端方谦虚? 善恶不分尚且不提,他他他,他居然敢和这类邪门鬼道同伍! 若是萍水之交也罢,居然还对人一厢情愿,被情愫冲昏头脑,胆敢与长辈放肆! ?
真是岂有此理! 气死老夫也!
蓝启仁只觉细思极恐,不用细思也恐怖如斯,按耐不住大喝一声,不甘心道:“你今日是下了死心要护着魏婴这厮了?”
蓝忘机不语,蓝启仁见状失望地对他摇了摇头,咬牙道:“既然如此,就休怪我等不客气!”
语毕,不顾蓝曦臣一旁的劝解,拔剑刺向蓝忘机。
蓝忘机心里难过,沉声道:“得罪了。若前辈们输于我,望还能放他一条生路!”便擎起避尘挡了一道,只防御,不攻击,却见蓝启仁剑锋偏转,指向昏昏沉沉的魏无羡,逼不得已扣出一击灵力暴击。蓝启仁毕竟年纪大了,又刚经过血洗不夜天一劫,很快败下阵来。
姑苏蓝氏最不喜群殴偷袭这等阴邪奸计,是以三十几位长老轮着与蓝忘机单挑,皆被重伤, 蓝忘机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是完好的,被轮着刺中几剑,只能用避尘撑着身子才能勉强站立。
蓝曦臣心里仿若几团乱麻,一旁用灵力为蓝启仁调息,一旁想着要如何劝阻弟弟,到了口的话干回百转终是说不出口。
“忘机啊……”
蓝忘机扑通跪下,对着伤重长辈们行了一记稽首,哑声道:“今日所为全是我之过,还望前辈们言既出必行,留他性命。”
说完回头望一眼不省人事那人,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此生怕是再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如此,也好得很。蓝忘机这么想。
蓝曦臣在洞内替众师叔师伯疗了伤,待众人灵力恢复的差不多了,方才回来,径直前往蓝氏祠堂,蓝忘机正端端正正地跪着。
蓝曦臣已发觉有一事不对,正想开口问,却看到蓝忘机黯然神伤的模样和叔父怒气冲冲气得胡子都翘起来的面庞,堪堪止了口。
他替魏公子疗伤时,竟差觉不到他的灵脉,不知是灵脉受损,还是……不如过些时日再与忘机说罢,免得又徒徒惹他伤心,惹叔父不快。
蓝忘机察觉到蓝启仁已至,对着众牌位稽首,道:“弟子蓝忘机,有违家训,罪大恶极,前来领罚。”
蓝启仁气到笑了两声,从牌位后取出戒鞭,对蓝忘机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向蓝曦臣道:”曦臣, 你出去。”
蓝曦臣犹豫片刻,终是退了出去,在门口候着,越听越是揪心不已。
纵使皮开肉绽,蓝忘机也只闷哼一声,蓝曦臣着实不忍心,快步离去配药了。
“第一鞭,罚你善恶不分!”
“第二鞭,罚你罔视归训!”
“第三鞭,罚你目无尊长!”
……
三十三鞭,打在身上,痛在心里,他生生受了,丝毫无任何悔改之意。
蓝忘机昏过去那一瞬仿佛看到了一人言笑晏曼的模样,那人抬头看他,向他伸出手,眸子亮晶晶的,笑道:”蓝湛,你这样提着我我好难受啊。我把手给你,你拉我吧?”
他还没来得及说声好那人就消失不见了。
蓝忘机转醒之后,外面正下着大雨。 他身上的伤口已被上了药,素白衣袍无比雅正端方,只有一条脏兮兮的抹额还束在额头上。
蓝忘机洗好抹额,没等它干就束好,冒着雨出了静室。
蓝曦臣替他换药寻他不见,正着急着,突然有门生来告诉他:“含光君正跪在规训石前。”蓝曦臣便忙打了伞过去。
蓝忘机在雨里跪着,背后素白的衣袍渗出淡淡的血迹,头上的雨点突然消失,袭来一摸阴影, 蓝忘机一动不动,道:“兄长。”
蓝曦臣叹了气,道:“忘机,你何至如此呢? 魏公子已铸成大错,你救得了他一时,却不能护他一世。他已受了重伤,百家恨他入骨,难免不会趁虚而入,难道到了那时候,你还要站在他身前挡住千刀百剑不成? 魏公子并不知你心意,此番你…唉……”
蓝忘机不语,半晌,哑声道:”兄长,蓝忘机此生只魏无羡一人。”
蓝曦臣愣了一时,了然点点头,把伞搁置一旁,撩了衣袍下摆,跪在蓝忘机身旁。
蓝曦臣道:”长兄如父,既然忘机你心意已决,我这个做兄长的,便不再多说。”
蓝忘机暗暗攥紧了拳头,道:“多谢兄长成全。”
蓝氏双璧跪立不起,直到蓝忘机又晕了过去。
受了剑伤、鞭伤,淋了雨又染了风寒,导致他高烧不止,病重难行。蓝启仁幽幽地叹着气, 道:”造孽,造孽啊。”便隐了去,再没来探望。
蓝曦臣想,这也算是叔父的让步了罢。
整一个月,蓝忘机才能下地行走。他被关了三年紧闭,每日必来的蓝曦臣已经几日不见了,蓝忘机这才走出静室,在云深不知处四下逛着,远远的听到了几个新入门生的谈论,便加重了步子走近,引起他们注意。
“魏无羡死了,大快人心!”
“天道好轮回! 他害了那么多人,罪有应得嘛!”
“是啊是啊,魏贼一死…含、含光君。”
三名门生看到蓝忘机,堪堪止住话头,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
蓝忘机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一名门生站出来答道:”想来含光君您闭关刚出不知道呢,就在昨日,由四大家打头阵,各个家族一同围剿了乱葬岗,那魏贼遭手下厉鬼反噬,生生化成了齑粉。现如今乱葬岗被云梦江宗主一把大火烧去,真是.……”这位门生许是想在含光君面前好好展现,谁知蓝忘机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留下一句”背后不可语人是非”后匆匆离开。
他飞身去了乱葬岗。
砾石遍地,碎土翻飞,凄静荒凉。
蓝忘机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腿一软跪坐在一片废墟上。
他发了疯似的在乱葬岗一阵翻找,找了三日,除了发现昏迷过去的阿苑之外,连一块衣角也不剩。
他把温苑带回云深不知处,蓝曦臣心知如何,便不再多问,瞒着蓝启仁把小儿暂时置于冥室中诊疗,再去找自家弟弟时,发现他在静室内一遍一遍地弹着《问灵》,案几上是一坛空了的酒罐子。
“尚在否?”
“在何方?”
“可归乎 ?”
具无应答。
酒很香,很醇,很辣。
入腹火热,烫到他心痛。
这是蓝忘机第一次喝酒,他不知自己是不是醉了,只是好像看到那人抱着两坛天子笑站在墙头,笑吟吟地问自己:“天子笑,分你一坛。当做没看见我行不行?”
他想,他其实早就醉了罢。
那个人揉碎了星辰,藏在自己的眼睛里,唇边轻佻恣意又柔情的笑,紫衣猎猎,发带翻飞,携着三月沐风向他走来,空气里都带着浓浓的醇香。那一夜,蓝忘机打破了他的酒坛子,和他打了一架,那一夜他明明没喝酒,却醉得彻底。
第二日,他又喝了酒。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只觉胸口刺痛,低头一看,是一个和魏无羡的胸口处一模一样的烙印。
蓝启仁已气无可气,一见蓝忘机便唉唉叹气,竟同意了他将带回的小儿收作门生,由蓝忘机扶养。
蓝曦臣说道:“那小儿高烧已经伤脑,怕是记忆受损了。”有道:“损了也好,有些事不记得是最好。”
蓝忘机怎么会听不出这是兄长在告诫自己的话。
该忘记的,便忘了吧。
蓝忘机来到祠堂给父亲青蘅君及母亲磕头上香。
“父亲,母亲,忘机不孝。”
“忘机没法放下他,此生只他一人,宁死不悔。”
他给小儿取名愿,字思追。
思念,追忆,惟愿来世思君可追。
世人皆以蓝忘机逢乱必出,其因: 祸祟作乱,天道难容。
实则为寻夷陵老祖魏婴之魂魄而已。
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生不留尘。
end.
幸好,他回来了。
幸好,他没有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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