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着张云雷会让他自己起头唱,哪想张云雷还真起头唱了起来:“并非是儿臣以小犯上,有一辈古人也做比方。楚庄王有道施仁政,四境安靖守封疆。贺功臣设下了太平宴,君臣欢聚饮琼浆。直到在黄昏星月降,秉烛辉煌照殿堂。……”他一面唱着,一面朝董九力递了个接唱的手势。
董九力有些愣,连带着反应也有些慢,哪想这一慢,台底下的姑娘们竟然都已经帮他接上了:“许娘娘,许娘娘敬酒渐台上,忽然间狂风吹灭烛光。……”他赶忙跟着姑娘们一块儿合,“小将唐佼饮酒过量,他顺手牵袖放轻狂,他顺手牵袖放轻狂。……”
其实啊,台底下的姑娘们唱得比董九力好多了,头一个他自己没信心,第二个他不敢压了姑娘们的声音,天知道她们的合唱有多动听,简直恍若天籁。他一面唱着,一面偷偷瞧张云雷的脸色。他没想到他这个向来严厉,在所有师兄弟面前都表现无比坚强的师哥,在这一刻,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子里充满了泪水。
张云雷时而背过身,时而又转过来瞧姑娘们,他的动作出奇的多。他拼命眨着眼睛,想把眼眶里的泪水都逼回去,可越是这么想,这泪水就越多,他只有在背过身去的时候、在姑娘们看不到的时候努力敛着泪水。可只要他一回头,出现在姑娘们眼前的时候,那永远是他最好的状态。
这一首评剧的《乾坤袋》最难唱的倒不是前面几句,而是最后的一句——“今朝要斩你就将儿斩,留下秦英保大唐”。
师兄弟几个原想着姑娘们唱不好,推着张云雷教他给姑娘们带带。台下姑娘们如如黄鹂般婉转的声音出奇的整齐,这一边张云雷乐意听姑娘们唱,那一边姑娘们还真是给他长脸。这一串转音唱得是异口同声,真真教台上几个师兄弟对她们刮目相看。
张云雷听得仔细,一面指着认真唱曲儿的姑娘们,一面同身边的师兄弟细声说着:“你看你看,她们都会。”
他的眼睛有些红,好几次想跟姑娘们一起合,可嘴张开了,嗓子眼里却觉得十分干涩,竟是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谁让他向来是个泪窝子浅的,他把姑娘们当成家人,有时候一点点小举动就能让他感动。
这个年代相声这一行不好发展,就算是常驻北平的青玉园那边也是靠着跟北平城里的国民党、青帮,几个有势有利的搞好关系,这才能让自家院子在北平混得风生水起。
三庆是后来的,原本郭先生在北平就没什么门路,再加上北平的青玉园处处正对他的徒弟,也就只有这一次张云雷带的班子能在北平驻下。郭先生有几百个徒弟,张云雷是最好的那个,如果连他都没办法常驻北平,郭先生就只能放弃北平这一块了。
还好,戏园子一开,姑娘们都捧张云雷的场,从一开始的几个到几十个,再到现在的人满座满。
其中多少苦楚,只有他自己清楚,一路走过来又有这么一群爱他的、愿意一直陪着他的、甚至因为他学起了那些已经极少能见的曲子的姑娘们……这合唱声一起,他眼眶就红了。他给她们最好的,她们也还他最好的,这就是姑娘们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二爷不哭!”一曲唱罢,知道自己感动到了角儿的姑娘们急忙补救,一声一声的说着要他不哭,可喊着喊着,好几个姑娘硬生生把自己喊哭了。
了解张云雷的又何止他自己啊,台下的这群姑娘们生着七窍玲珑心,她们太懂她们爱着的角儿了。
这是一场没有结局的盛宴,也许三庆能留下,也许三庆会在北平待不下去……可姑娘们和这一台子的角儿不在意这些啊,他们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姑娘们在意的是角儿,她们心疼张云雷,心疼这个才二十二岁就撑起了三庆的班主。她们不能和他感同身受,但她们努力着去跟他感同身受,哪怕就是一点点啊,就已经让她们心疼得不能自己。
台上的角儿啊,他们在意的是他们的师哥,那个哪怕已经排上了大师哥,还执着的以二师哥自居的张云雷。不止他们,就是远在天津的郭先生,也从没有在意过北平这一块儿。
张云雷多好一人啊,所有的人都想着要他好。以前在天津有师父师娘疼着,现在来了北平有师兄弟呵护、姑娘们爱着,可偏偏就是有人看不惯他、看不惯三庆,甚至就是看不惯郭先生。他领着三庆园在北平可以说得上是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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