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杨九郎起头定调,他就乐意给杨九郎唱。要换了别人,他连话筒这边都懒得站,也就杨九郎能让他乖乖站着。杨九郎唱的时候他听得格外认真。他不自信的时候总喜欢转头看张云雷,他每次都能默契的对上他的目光,给他肯定。哪怕杨九郎唱错了、忘词了,他也能第一时间给他找补,替他接上。
张云雷唱得婉转流畅,玉碎般的声音比得上九天仙音,一声一声都牵动着姑娘们的心弦,几乎能教人失了魂魄。他天生一副好嗓子,就是倒仓也没毁了他天籁般的嗓音。哪里是祖师爷赏饭,根本就是赏了一桌子满汉全席啊。即便是清唱,竟也教他唱出了拥有伴奏的感觉,是那样的澄澈动听、那样的教人沉迷。
杨九郎的嗓音也好听,有些奶娃娃的纯真。他唱得很好,惟一就是不太自信。其实除了不自信这一点,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是捧哏,他得藏拙。张云雷知道,可他们俩互相疼着对方,一个拼尽了全力藏拙,一个拼尽了全力不让他藏拙。台下的姑娘们也都知道。
一曲唱罢,台下掌声骤起。
张云雷一面双手合十连连道谢,一面问姑娘们:“我们在大场合开场退场的时候,都会唱一个小曲儿,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台下七嘴八舌的说着,也不知哪一块的几个姑娘们商量好了,朝台上的角儿大声喊道:“《大实话》!”此话一出,姑娘们笑声已起,甚至有些个已经扯着嗓子唱道,“说天亲!”而后……姑娘们像是自逗自捧,竟还有人接上了,“嘿!嘿!”姑娘们自娱自乐得开心,自己接自己的话,“天也不算亲……”
台上已经笑成一片,张云雷连带着师兄弟们惊悚的往侧幕躲,还是杨九郎一面请回自家角儿,一面拦住姑娘们:“好,我们角儿这是被逼造反。”
张云雷站在台前,朝姑娘们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你们别憋着让我造反,除了师父,谁敢唱《大实话》?一般啊,我们在开场散场的时候都会摘几番《大西厢》唱。台下我们分了词,还没怎么对过,今天是我们三庆第一回儿唱《大西厢》,可能会有唱得不好的地方,大家都担待担待。”说罢,他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一会儿轮到谁谁往前站。”他一边让杨九郎让出话筒,一边安排着师兄弟几个的站位,嘴里也不闲着,“我们就拆《大西厢》的《十不闲》一番儿、《发四喜》一番儿、《巴掌儿》一番儿、《太平年》一番儿、《照花台》一番儿、《云苏调》一番儿。”
打板儿的是班子里的李斯明,他年纪最小,但他这底子是真的好,学起来又认真又快。今儿是他第一次贴板《大西厢》,台下打板儿对词台上能听见,是以,他们只分了词,没对过板儿。寻常啊,都是板儿找调,也就张云雷是调找板儿。他对师弟们极好,怕李斯明打不来板儿,特意提点着他。
姑娘们没听过张云雷唱《大西厢》,这是第一次。台上唱得认真,台底下听得认真。
第一番《十不闲》由张云雷领头,婉转如莺的声音绕梁不绝,那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唱出来就是角儿该有的气质。郭先生几百个徒弟里就他一个是郭先生一字一句教的,唱错一个字就挨一个嘴巴子,也正是如此,张云雷唱出来的韵味是别人唱不出来的。
唱到第三番《巴掌儿》的时候,张云雷把杨九郎请了上来,台底下登时呼喊声一片。张云雷怕他进不去板子,特意给姑娘们比了个安静的动作。比起他自己唱,他更担心杨九郎,从他开始唱第一个字始,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竟下意识地跟着他轻声哼着。短短四句,他连大气都没敢出一口,直到杨九郎落下最后一个音,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早为登程,早为登程,琴那童说话欠点儿聪明啊,那功名好比浮萍的水(太平年呐),美妙的娇妻火化冰(年太平呐)。”
这四句最难唱也最难唱得好听的就是“说话”和“火化冰”的两个转音,偏生在张云雷唱来就是那般简单,那转音转得,直转到姑娘们的心缝里去了。台底下响起一片惊叹之声,却也只是转瞬,尾音掐在喉咙口,姑娘们极快的静下来欣赏着那清澈得犹如山间清泉、澄莹得不沾俗世烟尘的天籁之音。
“不该来借宿就在普救寺中,来至在花园我们两个两相逢,这也是那个前世前因安排定(太平年呐),说话之间,谯楼起了更(年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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