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祜,字叔子,泰山南城人也。世吏二千石,至祜九世,并以清德闻。及长,博学能属文,郡将夏侯威异之,以兄霸之子妻之。太原郭奕见之曰:“此今日之颜子也。”
武帝受禅,以佐命之勋,进号中军将军,加散骑常侍,改封郡公,邑三千户。固让封不受,乃进本爵为侯。帝将有灭吴之志,以祜为都督荆州诸军事。祜率营兵出镇南夏,开设庠序,绥怀远近,甚得江汉之心。与吴人开布大信,降者欲去皆听之。时长吏丧官,后人恶之,多毁坏旧府,祜以死生有命,非由居室,书下征镇,普加禁断。
祜进据险要,开建五城,收膏腴之地,石城以西,尽为晋有。自是前后降者不绝,乃增修德信,以怀柔初附,慨然有吞并之心。每与吴人交兵,将帅有欲进谲诈之策者,辄饮以醇酒,使不得言。吴将陈尚、潘景来寇,祜追斩之,美其死节而厚加殡敛。景、尚子弟迎丧,祜以礼遣还。每会众江沔游猎,常止晋地。若禽兽先为吴人所伤而为晋兵所得者,皆封还之。于是吴人翕然悦服,称为羊公,不之名也。
祜与陆抗相对,使命交通,抗称祜之德量,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抗尝病,祜馈之药,抗服之无疑心。人多谏抗,抗曰:“羊祜岂鸩人者!”会吴人寇弋阳、江夏,略户口,诏遣侍臣移书诘祜不追讨之意。祜曰江夏去襄阳八百里比知贼问贼去亦已经日矣步军方往安能救之哉劳师以免责恐非事宜也。使者不能诘。
祜寝疾,乃举杜预自代,寻卒,时年五十八。帝素服哭之,甚哀。南州人征市日闻祜丧,莫不号恸,罢市,巷哭者声相接。吴守边将士亦为之泣。祜立身清俭,被服率素,禄俸所资,皆以赡给九族,赏赐军士,家无余财。遗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赐去城十里外近陵葬地一顷,谥曰成。襄阳百姓于岘山祜平生游憩之所建碑立庙,岁时飨祭焉。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预因名为堕泪碑。
(选自《晋书·羊祜传》,有改动)
译文:
羊祜,字叔子,泰山南城人,世代担任俸禄二千石的官职,到羊祜已经九代,都以为官清廉品德高尚而闻名。等到长大,博学能写文章,郡中将领夏侯威认为他不平常,把哥哥夏侯霸的女儿嫁给他。太原郭奕见了他说:“这是当今的颜回啊。”
晋武帝接受禅让,羊祜因为有辅佐之功,进升为中军将军,加散骑常侍,改封郡公,食邑三千户。羊祜坚决辞让封爵,于是把封赏的爵位改为侯。武帝有灭吴的打算,任用羊祜为管理荆州各项军务的长官。羊祜带领军队镇守南方,开办学校,安抚教化远近的百姓,深得江汉百姓之心。他向吴国人表明自己的诚意,凡投降的人要想离去,悉听尊便。当时长吏死于任上,下一任长吏忌讳,经常毁坏旧官府,羊枯认为死生自有定数,与居室无关,于是向镇守地下文书,普遍加以禁止。
羊祜进占险要,开建五个城,收取肥沃的土地,石城以西,全归晋所有。从此前后投降的人不断,又宣扬德行信誉,以此安抚初来依附的人,慨然有吞并吴国的志向。每次与吴人打仗,将帅中有想要出诡计的,就拿醇酒给他们喝,使他们无法说出自己的计策。吴将陈尚、潘景来犯,羊祜追杀了他们,因赞美他们死得有节操而厚加殡殓。潘景、陈尚的子弟来迎丧,羊祜按礼遣返他们。每次与众人在江沔游猎,常限制在晋的地域。如果禽兽先被吴人打伤而被晋兵得到,都还给他们。于是吴人都心悦诚服,称他为羊公,不叫他名字。
羊祜与陆抗两军对垒,双方使者来往沟通。陆抗称赞羊祜德高望重,即使乐毅、诸葛亮也不能超过。陆抗曾经患病,羊祜送了一副药给他,陆抗毫无疑心地服用了。许多人劝陆抗不要服这服药,陆抗说:“羊祜怎么会用毒药害人呢?”吴人入侵弋阳、江夏,掠夺人口,下诏派遣侍臣传文书责问羊祜不追击讨伐的原因。羊祜说:“江夏距襄阳八百里,等到得知敌兵来犯,敌兵已经离去好几天了。步兵赶去,怎么能救得了呢!调动军队来避免责备,恐怕不合适吧。”派去的侍臣不能责问。
羊祜生病卧床,于是推举杜预代替自己,不久去世,时年五十八岁。皇帝穿素服为他哭泣,很悲哀。南州人在赶集的日子听到羊祜的死讯,没有不痛哭的,关门歇业,街巷里哭声一片。吴国守卫边境的将士也为他哭泣。羊祜为人清廉俭朴,衾被衣服都很简朴,得到的俸禄,全都资助了族人,赏赐了军士,家中没有多余的财产。留下遗嘱不许把南城侯印放入棺材中。皇上赐给离城十里以外靠近皇陵的葬地一顷,谥曰“成”。襄阳百姓在岘山羊祜游览休息的地方树立石碑建造庙宇,每年按时祭祀。看见石碑的人没有不落泪的,杜预便把石碑命名为堕泪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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