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垂老矣不记年

待皇帝同皇后、太后几番商议，带着晋封名单到太皇太后处请示后，太皇太后的身子却终于垮了，逐渐开始昏昏沉沉，一日日的在睡梦与清醒中交替，而太皇太后嗜睡的日子，渐渐长了，人清醒的时候，便也渐渐少了。

太皇太后若是去世，便是国丧，形同山岭崩塌。何况，太皇太后背后的，是梁家。而荣妃背后的一大依仗，也正是太皇太后。

出于亲情，也出于日后利益，荣妃这些日侍候太皇太后可谓是衣不解带，亲自为其端碗喂药，不可谓不仔细孝顺。正是因此，现在宫里无人不夸赞荣妃的拳拳孝心。

皇帝这些日到颐宁宫来侍疾，每一次都能看到荣妃的身影，面色不由缓和了些:荣妃虽性子不好，却是个孝顺的，对太皇太后也算是有真心的。

皇后某日曾道:“荣妃妹妹这般孝顺，臣妾自愧不如。”彼时，嘤鸣也在场，荣妃却冷冷顶了回去:“皇后娘娘膝下还有一双儿女要看顾，自然是不能日日来侍疾。”

因太皇太后身份尊贵，皇后和二妃经过商量，遂决定上午由皇后、二妃负责侍奉，午后，则由容昭仪、诚贵嫔、佳嫔、嘤鸣三人侍奉，夜间由敏贵嫔、惠嫔、询嫔、宁嫔、贞嫔几人守着。其余的低位嫔妃，暂且到宝华殿为太皇太后诵经祈福。

因惠嫔刚刚出月子，不宜过度劳累，太皇太后清醒时，只说:“惠嫔才出了月子，静瑄这孩子还小，正是依赖母亲的时候，以后就侍奉一个时辰便是。”惠嫔诚惶诚恐，再三请求，最终被皇后劝道:“太皇太后此言有理，妹妹如今体弱，只怕会被太皇太后带上病气。”

高位嫔妃，大多是有儿女的，且这些皇子公主，最大不过六七岁，最小的如今还在襁褓之中。太皇太后既然已经发了话，让有皇子公主要照料的嫔妃不必来侍疾，她们好好照料皇嗣便是。皇后无奈，遂让在宝华殿为太皇太后祈福的吴芳仪和福贵人、僖贵人一同来侍疾。吴芳仪，就是前些日的娴贵人，僖贵人，便是海常在。

午后，便是由容昭仪和嘤鸣负责侍奉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满头白发，一双眼虽然有些浑浊，却依旧锐利无比。在嘤鸣负责端碗喂药时，默默地打量着嘤鸣。见嘤鸣双眼清澈，眉目端庄，并无妖娆狐媚之气，其中气质更是像极了曾经的一个故人。

这些日皇帝的心情一直处于低压，嘤鸣看着太皇太后这几日的病状，更是想起了自己八岁那年去世的祖母慕容氏，一时感同身受，竟也偷偷地抹了几回眼泪。

却不想被太皇太后看入了眼。一日，内殿只留嘤鸣一人服侍，容昭仪去药房端药了。内殿悄无声息的，太皇太后突然睁开眼，道:“卫婉仪，哀家瞧见几次你都在偷偷抹泪。这是为什么？”

嘤鸣不意被太皇太后看到，慌张答道:“臣妾……臣妾只是看到太皇太后，记起来自己故去的祖母。”

太皇太后狐疑地低喃道:“你祖母？”老太太突然记起了一个昔日的闺中旧友:“你的祖母是嘉亲王的女儿——淑慎郡主？”

嘤鸣点头。

太皇太后如今病得糊涂了，惘然地记起来年轻时，自己嫁入皇家，的确是有一位宗室旧友，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两人的联系渐渐断了。

“连她都没了……”太皇太后怅然地吐出一口气。埋藏在几十年前的回忆里，一个年轻的面孔慢慢从模糊到清晰。“她……是熙元十年没的？”

嘤鸣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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