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 鹤居槐安

这日天气倒也算得上晴朗，万里无云，他站在空地上，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崖顶，衣袂凌风而肆意飞扬，说不出的轻快。

“轻云，我来了。”悦耳的女声响起，鹤轻云回过头看着她一身粉色的衣裙，背着一个大的包袱，笑意蓉蓉的正冲他招手。

他瞧着她的大包袱，心里早就猜到是个什么。笑道，“绯云此次出去，莫不是想要悬壶济世？”她点点头，十分中肯，“我什么都不会，唯独对这些草药比较了解，怕也只能做这个了。”

他含着笑意，“绯云太过谦虚了，这济世救人乃一件好事，积累功德也好早日圆满。”她握紧了包袱，“绯云倒是没想过那么多，只要无愧于自己便好，功德什么的都不是很在意。”

只见他手指在额上一点，张开的双臂就成了翅膀，身子也变成了雪白的鹤体。冲着身后的她鸣唳，她似懂得他的意思，爬上它雪白的背脊，鹤体便拍翅乘风而上不消片刻便上了崖顶。

朗朗晴空，“绯云，我们就此别过吧！”她点点头，看着他一转身便消失在眼前。如此的迫不及待是想要见到某个人吧？

经过几番转折，他终于来到槐树前，却不料看见一只鸦在与她对话，欢声笑语，若是他的话，它早就来赶他了吧……

它早就讨厌他了。

他的手缓缓垂下，或许是自己心中有愧吧，才会将它当做故人，只可惜他那位故人早已……

他抬起手看着眼前的药丸，思索许久后，转了身。

“你真的不亲自给它。原来你说的那个朋友竟是树精。”

“嗯。不错，如此，或许倒是两不相欠了。”

“这个简单，明日我去一趟便是了。”

它小心翼翼的用枝桠托着一颗白色的小药丸，端看着却丝毫不见喜悦之色。

“他真的如你所说，两不相欠？”

绯云环抱着手臂，嘴角上扬，“不错，日后你与轻云便再无瓜葛，往事一笔勾销。”

“哼，坏人的东西我怎么敢收？你拿回去，告诉他我不要。不欠就不欠，本来就不欠我。”

绯云皱着眉头，若是她不收，如何向轻云交代？那反正只要让它吃掉就对了。只要轻云还了它的歉疚，那便再无人让他挂记，此后和他在一起便能容易许多。

她状似无奈摇头，“也罢，你给我吧！”它低下枝桠，将药丸放在她眼前。

她接过后，却没有走的打算。

“你怎么不……”

“呃……你…给我吃了，吃了那个！坏人给的！”

她趁它说话之际扔入它的口里，“什么坏人给的？轻云可是……”

现在若说了，这树妖化了形缠上轻云可怎么办？

“可是什么？”

“可是，又不是什么毒药，又不会让你死，你怕什么？！”

“你…！”

“哈哈，你这个小树妖，果然有趣。”

看着绯云转身，它气得恼羞成怒，却又不能离开自己所在的位置。实在无可奈何，只能过过嘴瘾。

“你们这些坏人，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们了。”

四周好像变热了。越来越热，热的看不到了…

淅淅沥沥……下雨了，它动了动，这一动好像感觉不一样，怪怪的。等它睁开眼时，看见一个紫衣的男子俯身看着她。

“终于醒了？”

她不明所以，“你是仙人吗？”

他笑了起来，眼底流光溢彩，“你这小妖甚是有趣。何人给你的药？若是没用好，只怕爆体而亡。”

她愣住了，难道是之前那个给她吃的？

她想抱住大仙的腿，却又生生僵住了。突然想起之前那只讨厌的鸟儿，大抵仙人都是嫌弃这些不伦不类的精怪吧！

“小树妖，你怎么了？”

她忽闪着眸子，“仙人讨厌我么？”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她有些惊讶，愣愣的看着他。他只见她呆呆的看着他却没有接他的手。

“不起来么？方才下过雨，地上太湿了。”

她回过神来，想说自己本来就长在土里，哪里管它湿不湿，却低头看见了一双腿。

“这！这……”

她的手指着自己的腿，痴痴的将手放到眼前，看了又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摆。

“这，真的是我吗？”

他好笑的一折扇子敲在她头上，“如何不是你？”

“有只鸟儿说过，我们这类树精即便是化了人形也不会好看的。”

他一手幻化出一面火镜，上面映着一副面容。女子的眼眸如清澈的溪水，明亮动人，小巧的鼻，红唇不点而朱，披散的墨发顶上有两个小发髻，用绿白交错的绡纱缠着，可爱极了。

“那是鸟儿太笨了，如此的容貌倒是少见。”

她好奇这火镜，明知火是自己旳克星却还是忍不住用手去摸，他还未来得及阻止，就听到嘶的一声。

她吹着自己白皙的指头，委屈极了。

他气愤的收回火镜道，“知道疼了？！知道不能动还要去摸？不知道是克你的吗？真是我见过最蠢的妖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的手却仔细的握了她的手，将她的手复原。

“我……我错了。”

“你………罢了”他还是责怪不下去，看起来可怜极了，心一软，便罢了。

她叹了口气，怪不得那只鸟儿嫌弃自己，许是自己太笨了。他看着她那个委屈的小样子，心有不忍，将她拉起来，“蠢是蠢了点，倒是有救。”

她抬起头来，些许兴奋，抓了他的衣摆。“仙人是要指点我？”

他支着下巴，状似思考，“倒也还行。”

只一瞬，似风拂过，他别过头看向一处，转而笑眯眯的看着她，“倒是稀罕得很。”她迷茫的看着他。他又道，“小妖你可记得是谁给你吃了东西。”“是一个坏人的同伴！”

他看着她愤愤的样子，好奇道，“那坏人怎么欺负你了？”她皱着眉头，气鼓鼓的道，“坏人打我，还说我，还让他的同伴给我吃了一个药丸，说什么对我有好处。坏人才不会对我这么好！她一定是骗我的。”

坏人才不会对我那么好！她一定是骗我的。

鹤轻云站在树后，黯然失色，本以为想着跟她道歉，却因为他的考虑不周，若是没有那个人助她化形，只怕香消玉殒了。她果然还是讨厌自己，不相信自己的。

留在这里，也不过更加让她讨厌，不若离去的好。

看着白色衣角闪躲后，他才勾起一抹笑意。“小树妖，日后你便好好跟着我，我必定会让你成仙的。”她喜上眉梢，高兴得跳起来，“好呀！仙人一定是九天之上最好的神仙。”他笑而不语。

虽说是修炼，可是倒也没什么区别，就是四处玩乐。直到某一天她才想起他答应她的。

“仙人说必定会助我成仙，可是我要如何才能做得？”

他方才放下酒杯，看着清酒道，“为何要成仙？”她愣住了，一直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成仙，这个想法是从心里出来的，可是她从未想过为何要成仙。

为何呢？

她捂着心口，“我一定要成仙，为何？或许成仙后我就知道了。”

他似懂非懂，但感觉此时的她好像变了，又找不出哪里变了。

“仙人，这里能行吗？”

他点点头，“放心，一定可以的，我算了算你的雷劫就在今日只要渡过，便可飞升。”

“若是渡不过呢？”

他指了指地上，“便如尘土般，灰飞烟灭。”

她害怕的皱了眉头。

“如何？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不要。我不要放弃。”

那个念头，成仙的念头，那个非成仙不可的念头，只要成了仙便可以知道了。

自她存在以来，好似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与她无关，唯独心中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成仙，要成仙做什么？不知道，成了仙就能知道了。

他点点头，“好，很好。不愧是我选中的人。你一定可以的。”

哗啦！大雨倾盆，她屹立在雨中，丝毫不惧。好像不是那个小妖了，原来的那个小妖，胆小，爱哭，还愚笨。如今……雨下的人，眸中的决绝，那种来自骨子里的傲然，无所畏惧。

仿佛变了个人。

轰隆……噼啪！

一道雷劫重重的劈在她身上，她挺直的身躯微微摇晃，却仍旧屹立着。

“你疯了？！”

一只手攥住他的衣裳，他轻蔑的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道，“如何？心疼了？”

“你竟让她去历雷劫！？你可知她如今的修为根本不足以抵挡！！”

“那又如何？是她历，又不是我历。”

“你！你不是对她很好吗？不是一直在护着她吗？不是喜欢她吗？”

他显得更加轻蔑起来，“我？我有说过？你自己喜欢不敢说就算了，凭什么指责别人？你更没有资格指责我！”

他扔掉鹤轻云抓住他衣裳的手，“有本事就自己帮她渡过，否则可就灰飞烟灭了。”

鹤轻云气愤的瞪了他一眼，随后向她奔去。可到了她身后就被法阵隔了开来，再近不得半步。只能看着她接受雷劫的洗礼。慌张又无助，用遍了方法也解不开。他绝望的靠在阵法边上。

就在他要放弃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割开自己的手，血汩汩的流淌着，法阵瞬间瓦解，他只用衣袖一缠，便奔至她身旁。

有一个雷劫下来，就在她要倒下的那一刻，一只手支住了她的身子。她茫然的看着他。

“为何是你？”

“为何不是我？”

又一道雷劫下来，他强撑住，却也觉得十分吃力了。她早已如强弩之末。此时，还有最后一道雷劫了。

紫衣飞身而去，抵住了最后一道雷劫。

“罢了，欠你们的。”

鹤轻云强睁着眼睛，“离火你？”心道不好，绯云。怔愣之中，远处另一个人影缓缓而至。“不是让你取了鹤羽吗？为何他还在这里？！”

他也不管是谁了，只揽了揽怀里的人，“小树妖？”迷离的眸子依稀看见了她闭着眼。心头有一丝慌乱，害怕。

“小树妖？！”

“醒醒。快醒醒，你不是要成仙吗？”

怀里的人没有动静，绿白的纱衣早已染成了血色。

他蹭了蹭她的发丝，“小树妖！醒过来，醒过来就可以成仙了，你不是心心念念的要成仙吗？快醒过来啊！”

心头揪着，疼的喘不过气来，跟冻过似的僵冷。

“小树妖？”

唯一热的是眼泪，划过他的脸颊，顺着他的下巴落入她的发髻中。

“为什么？！…槐，为什么？！你不是想吃我吗？你不是想成仙吗？！你不是要证明给我看吗？！！你两眼一闭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了？！说的话就可以不算数了吗？”

绯云一怔，离火却也只是淡然的拍拍她的肩。

“就算没有他，我也会娶你的。所谓娶绯云必以鹤羽来求。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罢了。想必鹤轻云飞升之时，绯云仙子便看入了眼吧？可惜他的姻缘不是你。强求是得不到的。”

“你！……你胡说！”

离火摇摇头，“我也曾以为鹤轻云或与你有仇，但未料到，听了小树妖的话方知一些真相。我本来寻着鹤轻云的气息找到了槐便知两人定有联系。本想着利用槐找到鹤轻云的，果然不出所料，鹤轻云一直跟着小树妖。虽然小树妖感觉不到，但是我却是感觉得到的。”

绯云一脸痛苦之色，“不是！不是的！！！明明是轻云想与她两清！怎么会？！他们怎么会？！！”

“不行，我一定要去问个清楚！”

离火一把拉住了她道，“别去了，现在的鹤轻云眼里明显没有你，也是不会理你的。别去打扰他了。”

“绯云。”

绯云像是抓住了希望的稻草，含着喜悦。

“我把鹤羽给你，我要槐活过来。”

她看着他血染白衣，无奈空洞的神情，失魂落魄，哪有当初见他时的那般美好，那般温润。

绯云勾起自嘲的嘴角，“呵！哪有那么容易？生死由天定，岂是我个小仙能掌控的。”

他转而看向离火，“你能救她吗？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离火也不急，缓缓道，“为何救她？”

“你要什么？只要能救她。”

“不，鹤轻云，我问你，你为何救她？”

他看向自己怀里的人，早已脸色苍白，气息奄奄，油尽灯枯，用手抚上她的脸颊。“槐啊，我喜欢你，可是你讨厌我……不论你怎么讨厌我，我都喜欢你。”

他轻轻的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所以，我要救她。”

离火指着他，“绯云！你看清楚了吗？他说他喜欢的是小树妖！你该死心了，我也不会强求的，所以，小树妖，你该醒了。”

他勾起一抹笑意。

鹤轻云一怔，揉着她的脸颊，满脸孩子般的欣喜。只见她缓缓睁开眼，冲他道。

“小白鸟。”

他一愣神，“你……是她？你不是……”

“灰飞烟灭？你这么想我灰飞烟灭啊？好歹我几千年的修为，还抵不住几道雷劫？”

他不知道怎么说好，只得把她抱紧了。“你胆子越发的大了，竟敢吓我。”

离火此时却道，“非也非也！也可不能冤枉小树妖啊！她只是被雷劫打得封住了元神，开启了自我保护的状态，致使心智不全，像个小孩子一样，顺便也把回忆封住了。”

他瞪了离火一眼，“如此你就放心让她去历雷劫？！迟早是要找你算账的！”

她讪讪道，“不是他要我历的。是我自己。”他更加生气了，“还没学会爬就学走！你！”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就让他说不下去了。

绯云此时悄悄的走了。

离火跟了上去。

绯云看着天际，仿佛松了口气，什么来过了，又悄无声息的走了。

“你说，我还好没有铸成大错。”

离火看着她，“你啊，就是执念太深。还好，能及时抽出身来。本来我想取了鹤轻云的鹤羽，顺带取了他的内丹给小树妖的，可我没想到，他竟然可以不顾自己，只要她活着，着实让我感动。”

“哼！无心的离火上仙竟然为了一棵槐树动了心，啧啧，可真是曲折啊！”

“绯云竟然喜欢一只鸟儿，还妒忌得发狂！差点铸成大错！不知道谁的会更精彩。”

“罢了，我们都不要说，就让它变成秘密好了。”

“也罢。深得我心。”

鹤轻云抚着她额上的印，花纹美丽熠着光辉，绚烂无比。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为何想要成仙？”

她敛眸，“之前成仙是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成仙后，我就知道为什么要做一个神仙了，可后来我想起来了，我发现，我成为神仙只是为了找到你。”

他有些心疼，“你欠我的永远还不上了，我欠你的永远理不清了。如此，就这样一直纠缠下去，好不好？”

“槐，我想给你取个名字，只愿你平安度世，取为槐安，如何？”

“槐安，有鹤居槐，鹤居槐安，好，就叫槐安。”

“几日前，你与离火看了焰火。”

“嗯。”

“你还同他吃，住！”

“嗯，怎么了？”

“唔………我们何日成亲？”

“成……什么？”

“怎么？！你不想吗？！！”

“成成成，开玩笑的啦！”

“这种玩笑不许乱开。”

“好好好。”

古风短篇小说全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