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说命中缘与劫（二）

但老翁却始终是一副不甚在意得失的悠然模样，总在虚妄生将要忍不住出声提醒之前，才会堪堪把握好时机，猛地一扬胳膊。

看着那一幅上钩的鱼儿被丝线拉扯着银鳞拍水的画面，虚妄生往往显得比老翁还要激动。

直到有一日，从未有过言语交流的两人，老翁忽然对虚妄生说道：“小伙子，谢谢你不嫌弃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陪了我这两年。我老婆子死得早，儿孙不怎么孝顺，平日在家里，连个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其实啊，我不是在钓鱼，我是在钓你。每一次鱼儿上钩的时候，我本可以早些提竿，但我就喜欢看你着急的模样，才会故意地拖延一时半刻。”

老翁说完，对虚妄生坏笑着眨了眨眼。

虚妄生莫名地羞红了脸，心想，糟老头子果然坏得很。

不过，如果说这世间有那么唯一一个教虚妄生佩服的人类，便是老翁。虚妄生看老翁垂钓了无数次，老翁却从未失手过。但虚妄生又有些不服气地想，也许在自己没看到的时候，老翁也是失手过的。换作自己垂钓，也未必会比老翁差。

然而他终究没有亲手垂钓过一次。

自从两人交谈的那日之后，虚妄生再去河边，就再也没有见过老翁了。后来，他去那户人家打听，才知道老翁在那日归家之后，当夜便去世了。

他望着那一具停在门口灵棚里的漆黑棺材，严丝合缝地密封了一个人的一生。院墙上挂满了随风飘荡的缟素，穿着惨白孝服的儿孙们在老翁的灵前哭得不甚用心；来吊唁的亲戚和村民，脸上所表露出来的哀伤也不太真实。

他忽然就觉得索然无味、无聊至极，心想，人类的一生啊，终究还是太短暂了。

然后他便孤身一人，离开了那个小山村。

如今回想起来，老翁当年分食给自己的那些干巴巴的干粮，似乎......味道也不错？

他脑海中突然涌现出来的这些无关紧要的回忆，显然是相当不合时宜的。所以他只是一个刹那之间的分心，便被戚悯人一掌击中。

他化身的那一道磅礴的鲜血洪流迅速收缩，回复成一副青面獠牙、浑身腐烂、似人非人的妖魔模样。那一股极其强悍的灵力直击他的生命本源，不可抗拒地侵蚀着他的全身经脉和五脏六腑，令他一时间躯体麻痹、痛苦万分，如一颗天外陨石一般，不受控制地砸向地面。

失手了......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之中出现了一幅鱼竿提起来、咬掉饵料的鱼儿在水中摆尾而去的画面。

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被戚悯人一掌击落的虚妄生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深坑的周围，裂缝如蛛网一般蔓延开来。

弥漫的烟尘之中，躺倒在坑底的虚妄生奄奄一息，他竭力地想要挣扎着起身再战，但戚悯人打入他体内的那一股强悍灵力却在迅速地侵蚀着他的经脉和内脏，让他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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