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旋在天边第三

这声音是紧贴着一扇窗传来的，而这扇窗上已经破破烂烂的了。堂屋内所有少年皆是闻之变色。

魏无羡比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出声，他们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魏无羡站到窗边，窗上正好破了三个洞，魏无羡、思追、金凌就一人占了一个向外看。

魏无羡看到了一双狰狞的白瞳，正在恶狠狠地盯着他这个洞。刚才他看到的能够后退的白色，不是迷雾，而是这双没有瞳仁的眼珠。

金凌向他这个方向看时，就正能看到这个瘦小干瘪的身影，忽然那身影的头转了过来，他与那双白瞳四目相对，吓了个半死，想叫出声来却又生生地憋住了，竟是俯身打了个嗝。

思追见到这幅景象倒是十分淡定，给一个接一个嗝的金凌打开水壶，让他喝水止嗝，犹豫着拍了拍他的背。

蓝澈（熙明）：看到什么了？

蓝澈问时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八成是看到了阿箐，毕竟阿箐从入城时就一直跟着他们，想提醒他们离开。

蓝澈也去趴在窗户上的破洞前想看清楚阿箐的模样，柳重言见状，趴在她隔壁的窗户洞上。

阿箐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手中的竹竿不停敲着石板，偶然转头，与蓝澈四目相对，忽然凑了上来，那双有些可怖的白瞳直愣愣地盯着蓝澈。

蓝澈忽然听见了一些支离破碎的声音：“走……走啊！”这声音纤细，明显是女子的，但她仔细看，阿箐并没有开口——或者说她根本就开不了口。

蓝澈（熙明）：阿箐……

蓝澈手扶上窗棱，喃喃道。

魏婴（无羡）：怎么了？

魏无羡察觉有异，问蓝澈。

蓝澈（熙明）：阿羡哥哥，凤麟君，你们有没有听到她在说话？

柳喻（重言）：谁在说话？

蓝澈（熙明）：外面这个阴魂！她说“走啊”，难不成是想让我们出去？

魏婴（无羡）：是吗？那我们就把她请进来问问？

金凌（如兰）：还请进来？！疯了吧？！万一这女鬼会吃人怎么办？！

蓝澈（熙明）：不会的！

蓝澈（熙明）：她确实有话跟我们说！

魏无羡站在窗前，就着窗户上的破洞礼貌道。

魏婴（无羡）：这位姑娘，你一直跟着他们，想干什么？

不仅是少年们，阿箐都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声吓了一跳，戒备地举起手中的竹竿。

阿箐感知到魏无羡身上的阴气，又没发现他有什么恶意，于是放松下来，口中发出“啊啊啊”的声音，手上不停地比划着。

金凌（如兰）：奇怪，你不是说她刚才还说话了？

阿箐瞪着眼睛摇了摇头，两行血泪流出来，张大自己的嘴巴，鲜血从她的空无一物的口腔里流出来，原来她的舌头已经被连根拔去了。

世家子弟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不约而同地心生同情：“难怪无法开口说话。又盲又哑，真可怜。”

金凌（如兰）：果然是在骗人！她根本就不能说话！

蓝望（景仪）：你胡说什么呢？我小姑姑从来不骗人，她生来就怀着星辰之力，自然要与你这凡人不同！

金凌（如兰）：蓝景仪，你！

金凌和景仪的斗嘴那是无休无止的，魏无羡只恨蓝湛此时不在，不能把这两个熊孩子都禁言了——这都什么时候了，随时性命攸关，还吵！

魏婴（无羡）：别吵了。她似乎比的是手语，有谁懂？

没人懂。阿箐急得直跺脚，用竹竿在地上写写又划划。可她不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并不识字，也写不出什么东西。她乱七八糟画了一堆小人，教人完全摸不清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正在此时，长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还有人的喘息声。

方才妖雾稀薄了一阵，此刻又逐渐流动起来。只见一道狼狈的身影从白雾中破出，奔了过来。

这人一身黑衣，似乎受了伤，跑起来微微跌跌撞撞，腰间悬着一把剑，也用黑布缠着。魏无羡想到那名雾面人，旋即否定，那雾面人的身法和这个人完全不同。

那人身后，跟上来一群走尸，行动极快，立即追上了他。那人拔剑迎战，剑光清亮。魏无羡心中喝彩：“好剑！”

但一剑扫过，斩断这些走尸的同时，又是一阵熟悉的“噗噗”怪响。数名走尸身上喷出了黑红色粉末，扑了黑衣人一头一脸。

蓝愿（思追）：莫公子，这个人，我们……

这时，又有一群新的走尸围了过去，将那人包抄起来，越缩越小。他又是一剑扫出，爆出了更多尸毒粉，他也吸入了更多，似乎已经开始站不稳了。

魏婴（无羡）：这个人得救。说不定他知道义城的底细。

金凌（如兰）：你要怎么救？现在不能过去，满天都飘着尸毒粉，靠近就中毒。

魏无羡离开了窗，走到堂屋内部。

一群少年也不由自主目光跟着他转过去。一群姿容各异的纸人，静静站立在两个大花圈中间。魏无羡从它们面前慢慢走过，停在了一对女子纸人面前。

每个纸人的形貌都不同，而这一对似乎是特意做成了两个孪生姐妹，妆容、服饰、五官面貌，全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容柔和眉目含笑，仿佛能听到她们发出的欢声笑语。梳着双鬟，缀着红珠耳坠，腕上带金钏，足上着绣鞋，十足的大富之家的侍女。

魏婴（无羡）：就这两位吧。

他顺手在一名少年出鞘三分的佩剑上轻轻一抹，在拇指上拉出一道伤口，转身用拇指上冒出的血珠给她们点上了眼睛，随即，退后一步微微一笑道。

魏婴（无羡）：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不问善与恶，点睛召将来。

一阵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阴风，陡然之间灌满了整个店铺。众名少年不由自主抓紧了手里的佩剑。突然，那对孪生姐妹纸人浑身猛的一颤。下一刻，真的有咯咯的笑声，从她们涂得鲜红的嘴唇里飘了出来！

点睛召将术！

魏婴（无羡）：把活人带进来——除此以外，全灭不留。

点睛召将乃是夷陵老祖魏无羡独创的鬼道术法，虽然鬼道可以速成，但这些术法却是要好好学习的，除非夷陵老祖魏无羡，否则很难有人能够达到点睛召将召之即来的境界。

少年们更加确定这人就是夷陵老祖魏无羡。

纸人们的口中传出尖锐高亢的笑声，一阵阴风袭来，大门猛地朝两边掀开！两只纸人并肩掠了出去，掠进了那群走尸的包围圈。难以想象，分明是纸张制成的假人，竟然有如此之凶悍的杀伤力，她们踩着精致的绣鞋，挥着轻飘飘的袖子，一挥就削下一只走尸的一条胳膊，再一挥又削下半个脑袋，纸袖仿佛化为锋利的刀片。那娇媚的笑声始终回荡在整条长街上，令人心神激荡又毛骨悚然。

少年们纷纷凑到门旁围观，蓝澈忽然有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从脑袋里蹦出来。

蓝澈（熙明）：阿羡哥哥，你当年杀温晁和温逐流的时候那只女鬼是从哪儿来的？

魏无羡有问必答，哪怕不合时宜，不过他并不担心纸人们的战斗力——更不担心他自己的。

魏婴（无羡）：从夷陵。那姑娘生前是个花魁，活活被恩客掐死了，怨气很重。

蓝澈（熙明）：唔唔。

蓝澈点点头表示知道，又将目光转向正在缠斗的长街上。柳重言听闻她的话，再看看她没有半分嫌恶的神色，忽然觉得疑惑，决定先把这疑惑放在心里，出了义城再问。

不多时，十五六具走尸，全都被这一对纸人削成了拼不起来、滚落满地的尸块！两名纸侍女大获全胜，服从命令，将那名已经力不从心的逃亡者提进门来，再往门外一跳，大门自动关上。她们则一左一右，仿佛镇府雄狮般，守在了门外。

从前，这些世家子弟只在书本和前辈口中听过一些邪门歪道的描述，当时只觉得不理解：“既然已经是邪门歪道，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学？为何夷陵老祖还有那么多的效仿者？”而此刻亲眼看到了，方才知道，邪门外道自有其吸引人的神奇之处。况且，这还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点睛召将术”。因此，大多数都满脸遮掩不住的兴奋之色，觉得大增见识，回去对同门又可以有新的谈资了。只有金凌的脸色十分难看。

蓝思追过去要帮魏无羡扶人，魏无羡摆手道。

魏婴（无羡）：都别过来，当心沾到尸毒粉。透过皮肤也能中毒。

晓星尘：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疲惫至极，却仍能尽力克制，怕尸毒粉沾到他们身上，捂住嘴巴勉力抬头嗓音沙哑地问道。

这个人眼睛上缠了厚厚的一圈白色绷带。应该，是个瞎子。而且是个生得非常俊美的瞎子。

魏婴（无羡）：……晓星尘？

魏无羡当年能够在世家子弟之间颇受欢迎不是没有原因的，首要便是他能够记住他们的脸，性格非常开朗。

再加上晓星尘那出尘的俊美和超脱俗世的气质，是以他定睛一看，一下子就把晓星尘认了出来。

当年的明月清风晓星尘，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作者有话说：

亿万君：我争取，努力，勤奋一点……

陈情小剧场三十话：

蓝湛（忘机）：难道我不是最好看的吗？

蓝澈（熙明）：阿爹这是……又喝醉了？

魏婴（无羡）：唔……

蓝湛（忘机）：没有！魏婴，回答我。

魏婴（无羡）：当然啦，蓝二哥哥你是最好看的……

蓝二哥哥吃醋的天天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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