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早春时天气晴好,婢子扶了我在御苑里头逛。好巧不巧竟又碰见庭舟,箭袖轻袍,墨发高高束起以一枚玉簪扣紧,拉满一百斤的长弓微微带了笑意教他唯一的幼弟宴舟射箭。晏舟虽与他并非一母所出,他却十分爱护:“眼要准,手要稳,盯紧靶心便可松手。”
话罢松弦,一支箭稳稳当当地射中靶心。
身侧随侍皆叫好,小大人似的宴舟便拖着比自己还高些的长弓要搭箭,庭舟弯了眼蹲下手把手地教他。他方才说的话耳熟得很,记得不错的话该是我那蠢哥哥时常挂在嘴边的。他又爱教人又傻.每每开口就要说这句。
我不经意间竟笑出声,惹得跟前人转过头来,行礼倒是规规矩矩,庭舟捏紧掌中长弓挑高眉:“母后仿佛欲指教儿臣箭术。”指教愧不敢当,但他眼底分明掺杂不屑,我向来是不服输的,客气后捞过长弓搭箭.引弦.一气呵成。
破开风流的嘶嘶声犹在耳侧,草木靶上却只有庭舟方才射中的一箭。他侧了脑袋来看我,笑得越发不屑:“母后往哪儿射的箭?”
我扶了扶脑袋上缀满的沉甸甸的宫花,扔了弓给一旁的箭童.以牙还牙地笑得灿烂:“殿下眼睛又是往哪儿看的?”
箭童自草木靶后一棵新柳的枝干上拔下箭,这箭才是庭舟正中靶心那支,我的箭则在电光石火间顶出他的箭落于靶心。要劈开他的箭倒容易,取代则难得多。
输给一个深宫妇人不是什么好滋味,庭舟敛起笑意,在我得意地甩手离开的前一刻冷冷地笑道:“你能在这宫里安好无恙,别忘了是谁用什么换来的。”这话似乎有些伤感。他顿了顿,语气反带上威胁,“手脚放干净些。孤的母妃残害皇嗣祸乱后宫?你自己又好到哪儿去了?”
我本是要离开,闻此挑拨禁不住转身,露出陛下教导出的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是说吴妃.宁妃保不住的那两个孩子?是呀,是本宫做的啊。”宫人箭童早已撤去十步外侧身垂首,宴舟扯着他的一块衣角眨眼睛,我走近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几乎与庭舟贴着面,笑了,“做了又如何?太子殿下提点到陛下跟前,陛下也得说本宫做得对。”
话罢我转过身离开。婢子急忙上前来扶住我,身后不知何时又多出浩荡的一拨宫仆。天光绵绵,岁月安澜,我在正好的天色
里莫名地叹了口气。
我虽一向傲慢,方才与庭舟所说却不是胡诌。
陛下早年便立庭舟为我大庆皇储,然陛下正值盛年,膝下再添一两位皇子也不奇怪,君心难测,未待正位皆不可知。
旁的都好,却怕这皇子也出自集权世家女子腹中。大庆世家掌权多年,当今陛下登基时更是受了林妃母家的极大扶持才得了这天下,故此后簪缨世家揽权之事愈发泛滥。
为剪除世家羽翼,也为来日着想,身份尊贵的女子,陛下道,断断不能有所出。这位睿智英明的帝王也曾乌黑了目牵起我的手道:“阿玉,你来宫中,朕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我举目,被白亮亮的一道日光刺弯了眼眉。
我仿佛也大抵明白了庭舟为何厌恶我。
大约因我那蠢哥哥萧遇死了,我却活着。又或因我与萧遇长得那般相像,他忠肝义胆、天真无邪,而我诡谲多变,手底人命一条接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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