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季嗪刚刚将宋缨养在身边时,发现她对一切都保持小心翼翼的态度,一副怯怯弱弱的模样。季嗪想将她养出点”血性”来,他不希望宋缨还记得她学的那些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所以他学什么,便教导宋缨什么。
那是阳光正盛的下午,他躲在书房里看书,宋缨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笔一画地练字。季嗪闲散地抬眸朝她望过去,宋缨的手太小了,握着毛笔还有点吃力,额前细茸茸的毛发垂下来,尚带着婴儿肥的脸严严肃肃的,神情如同手里拿的不是笔,而是一把刀。季嗪没忍住,轻笑出声。宋缨很敏感,季嗪一笑,她就停下手里的动作,局促不安地抬起头来望着他,不敢动了。
季嗪忍不住叹息,哄着她: “你不要怕,这是季府,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缨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没吭声。不过,她很快就学到了季嗪话里的精髓,并将它贯彻付诸在行动中。宋缨的贴身乳母哭丧着脸来找季嗪告状时,季嗪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事情倒是件小事,宋缨喜欢吃糖,但她最近在换牙,乳母不敢让她吃多了,就要把糖罐收起来。她还没碰到糖罐,宋缨就板着一张小脸对她说: “季嗪说过,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乳母愣了愣,那只手怎么也不敢伸过去了。自从季嗪将宋缨的教养嬷嬷赶走之后,府里的人在关于宋缨的事情上都不敢擅作主张,乳母没办法,只好来问季嗪。
季嗪跟着乳母赶到宋缨的院落外时,宋缨就抱着糖罐坐在门槛上,规规矩矩的样子,一张脸粉妆玉砌。季嗪还未开口,她便睁着漆黑的一双眼睛犹疑地看着季嗪问: “你说过,以后没人敢欺负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句话还作数吗?”
季嗪哭笑不得: “当然算。”他顿了顿,朝她怀里的罐子伸出手,轻声哄着她, “阿缨乖,你在换牙,糖吃多了不好,把糖罐给我。”
宋缨歪头静静看着他,像是在估量他话里的真实性。
季嗪补充道: “一天三颗糖,不能再多了。”宋缨犹豫片刻,乖乖地把糖罐递给了他,未了还仰头冲他极乖地笑,笑得季嗪的一颗心化成了烈日暴晒下的蜜糖。
漫漫长月里,宋缨就这样在季嗪的宠溺中一点一点地试探他对她包容的底线在哪里,渐渐被季嗪宠得无法无天。
季嗪一直不希望宋缨如同整天绣花伤春的闺秀一样,可等到她不再是个换牙的小姑娘,打架闹事、喝酒、逛窑子样样精通,他想让她绣花伤春敛敛性子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也不是没有罚过她。宋缨有次半夜趁他不注意溜到街头的酒坊里去喝酒,偷偷从后墙攀着树翻回来时,直接晕乎乎地醉倒在了树丫上。那晚他等到深夜也没见她回来,带着季府的家兵将整个宜阳城搜得天翻地覆。最后,晨曦微露,朝霞红彤彤地染红半边天.他踩着一地晨光倦怠地从后院进来时,头一抬就看见她趴在树上睡得正酣。
晨光稀稀疏疏地从层层枝丫中透过来,被露水打湿的花瓣黏在她的发上、脸上。
季嗪找她找了一晚上,本来心急如焚,一边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一边想等抓到她一定要好好惩戒一番。可是此刻她就在他眼前时,那些因忧而起的狂怒却被熨帖下来,他静静地看着她紧闭犹带露水的眼睫,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小姑娘,是他宠出来的性子,他舍不得罚她,却也整整半个月没有理会她。宋缨很聪明,她知道自己触碰到了季嗪纵容她的底线,那半个月她乖得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最后,她坐在季嗪的门槛前,等他回府就仰起脸,水盈盈的眼睛望着他,有点可怜的模样,问: “你说过,以后没人敢欺负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句话还作数吗?”
那是她第二次问这句话。季嗪俯身望着她,想到了数年前那个吃糖的小姑娘,他叹了口气,手探到她面前,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语气宠溺: “地上凉,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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