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国

在澳门，有一个叫阿端的人，他从小就很粗暴，长大后做了一名海员。有一天，当他出海航行的时候，突然刮过来一阵大风，差一点把船给打翻了。风持续把浪吹得一头高过一头，阿端和整船的人都在大海中颠簸，在风浪当中旋转，就像是秋天的一片树叶子！他们好害怕！正在阿端他们觉得快要没有希望的时候，船老大说：我们靠岸了！

原来他们靠近了一个小岛，随着靠岸风也立即小了很多，船老大费力地把船停靠在岸边，抛了锚。阿端着急地跳下船，跑到了岛上。这是哪里？谁又说得清呢？大海那么大，大海中的岛又那么多。

不管怎样，阿端的脚终于踩在陆地上了，他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在风浪中漂流的时候，是多么惦记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啊！但阿端马上两腿发软，他赶紧捡了一根木棍撑在地上，费力地向岛的深处走去，好快些适应陆地的感觉。

阿端展眼望过去，这个岛，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古树参天，落叶满地，经常看得到各种小动物，跟别的岛一样。这时他突然觉得肚子一阵痛，一定是刚才在风浪中受了寒，于是赶紧找了个地方蹲下来，他需要拉一会儿屎。

真是太痛快了，正当阿端专心拉的时候，他的屁股上飞过来几根小木棍。怎么会有木棍不是从天上掉下来，而是从旁边飞过来的呢？阿端向木棍飞来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呀，他不禁愣住了。那是一棵很大很大的树，有多大呢？就像一栋楼一样大，树已经枯了，树干上有许多树洞。就在那些树洞口，簇拥着许多小人，每一个树洞口几乎都有小人，他们正挥着手臂，叫叫喊喊，还有的搭上了弓，正在向他射箭，阿端刚才身上飞过来的木棍，就是他们射的。

阿端多想站起来，到近处看看那些小人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阿端站不起来，他的肚子又一阵疼痛，没办法，他只好继续拉屎。这时已经有一些小人爬下树，走到了他的身边。小人儿们排成了好几队，互相壮着胆儿，互相说着话，到了阿端附近，再也不敢走近了。

“渠三咿唎！”阿端听见他们说。“哈勒达！”阿端又听见他们说。

阿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一边拉屎，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来火石和烟筒。每次拉屎的时候，阿端习惯抽一袋烟。阿端点燃烟筒，刚吸了一口，便看到他面前的小人儿分散开了，整齐地排成了两排，还没有搞清他们的意思，从这群小人儿的中间，有一个全副武装、手持钢叉、骑着一只大鸡的小人冲了过来。

“呀几！沙丽！希利！”骑着鸡的小人用力地将钢叉叉向阿端的屁股。阿端感觉到了疼，在应激反应下，随手用烟筒往旁边一磕，磕中了骑着鸡的小人。骑鸡小人从鸡上掉了下来，死了。

两边排着的小人们发出哭声，大家过来把死了的小人抬起来，一边哭着，一边走了，只剩下阿端在那里吸烟。

阿端在岛上的这几天，成了“小人观察者”。他发现，这些小人的生活很有规律。小人们会整整齐齐地睡觉，躺在他们的小树洞里，睡在小枕头上，盖着小被子。起床了，他们就纷纷起身，叠好小被子，穿好衣服，跑到树洞外面劳动。每一天他们都会睡觉三次，起床三次。阿端认为：因为他们人比较小，所以他们的日子比较短，我们过的一天，就等于他们过的三天。阿端颇有兴致地在岛上走来走去，不时地向树洞里探头探脑。

“巴洛亚！蒙巴干包！！”一个小人对着阿端大叫。因为阿端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起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接着阿端被一根小树枝扎中了睫毛——那根小树枝飞来的时候，阿端闭了一下眼睛，要不然就扎到他的眼球了。

阿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有个小人儿飞快地奔出树洞，像一块石头一样坠落到了树下。等阿端捡起他来看的时候，发现已经摔死了。阿端看着他的头已经摔破了，便把他丢在了地上。这时，树洞中出来了一个女人，她爬到树洞下，趴在那个摔死的人身上大哭起来。

阿端觉得这一切都很奇怪，他就跑回船上去，问别人。

“原来这里就是小人国啊！”船老大满不在乎地说，“我早就听说过啦，但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你看到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小人国的人从来不允许别人看到他们裸露的身体，按照他们的风俗，一旦被人看到，是一定要自杀的。”

船老大说着，就带着船上剩下的人，跟着阿端一起来看小人国。他们都是一些粗鲁的人，随身带着一个箱子，在小人国抓住了小人，便放到箱子里。很多小人在箱子里大叫，大喊，大声拍着箱壁哭泣，跺脚，但是没有人理他们。后来，船老大和阿端他们唱着粗鲁的歌回到了船上，便起锚开航了。阿端他们回到澳门之后，便把小人们都卖给了有钱的人，换了一大笔钱。

有钱的人给小人们都做了新衣服，让他们焕然一新。有钱的人还修建了一个新的小人国，在这块领地内，有文竹竹林、石头假山、一杯水那么大的湖泊，不到人膝盖那么高的高楼。地上还撑着一朵喇叭花的大伞，从一只大苹果中钻出来的小人，就好像苹果中的一条虫子。

在这个新的小人国里，小人们生活得非常幸福，他们开始感谢那个有钱的人了。作为回报，小人们开始学习这里的语言，开始学唱这里的歌。

有钱的人给小人们做了更多更漂亮的衣服，还给他们搭了一个戏台，这个戏台，有一本很厚的书那样大、那样高！小人们用本地的语言，很快自编自演了一出出戏。整个澳门的人都来看小人们唱戏。

一只眼睛在外面，

一只比头还大的眼睛。

眼珠子乱转，

啊，那是大人物的眼睛，

让我们来刺穿它！

一个屁股在那里，

一个像整间房子一样大的屁股。

从这个屁股里拉出来山一样的屎，啊，那是大人物的眼睛，

让我们来刺穿它！

一个屁股在那里，

一个像整间房子一样大的屁股。

从这个屁股里拉出来山一样的屎，

啊，那是大人物的屁股，

让我们对准它射击！

我们的王子，我们的王子

殒命于大人国的棍下。

我们流着眼泪，我们流着眼泪

坐上像整个村子一样大的船，

来到了大人国！

小人们一边唱戏，一边手里托举着长矛舞蹈。疯狂的本地人拍起了巴掌，这真的是太好看了！有一天，阿端也来看戏了。他正看得入神，突然从小人堆里跑出来一个女小人。“我认得你！”那个女小人指着他对他喊道。阿端不由得一愣。

“你……你你你！你这个大眼珠！”

阿端不明白那女小人在说什么。女小人开始哭泣，她一边哭泣，一边唱了起来：

你就是大眼珠，

你就是大屁股，

你就是忘不了的大人物！

你用烟筒砸碎了王子头，

你看死了我的夫，

你的心肠多么狠毒！

你拉的屎很多，

你睡的觉很少，

你在我们家乡到处跑！

我们都认识你！

全都认识你！

你别跑！！！

女小人唱着唱着，其他小人全都排列在她两旁，大家大声地哭了起来，听着好像是一群苍蝇在叫。他们拿出了弓箭，打算向着阿端射击。看戏的人哄堂大笑了起来。阿端也笑了起来。这是他们看过的小人国演出当中最好看的一场了！

出自／〔清〕宣鼎《夜雨秋灯录·树孔中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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