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书中没有颜如玉

老先生正说话间，昌遇的族弟戴天元一蹦一跳地闯进来了：“三奶奶、三婶，昌遇哥他这是……在干什么呀？”

见到先生，目无师长。潘氏拉着天元到了先生的跟前：“天元，你真没有礼貌，先生在这里没有见到吗？还不快快向先生行礼！”

戴天元赶紧给先生鞠躬：“先生好，学生戴天元这厢有礼了。”

老先生一改呆板严肃的面孔：“天元，你和昌遇两个今日成了逃学威龙，是否不想念书了？”

戴天元抱着双臂，仰着头，直言不讳地回答：“我们看着那些书本就头晕脑涨，枯燥无味，打不起精神来，才去看大人们赌钱的，透透气。”

先生摸了摸天元滚圆的小脑袋：“书中自有黄金屋，不想念书那你们想干什么呀？”

“老师还说了，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趴在地上的戴昌遇小声地说，“可是我上学快一个多月了，并没有从书中捡到一个铜板，也没有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出来和我们玩。”

“老学，怎么和先生说话的，没大没小！”刘氏揪了一下昌遇的脸蛋，“竟说一些歪门邪道的话。”

“娘，先生确实是这么向我们解释的，说念书念好了，荣华富贵和妻妾成群自然会有的。天元老弟，我没有撒谎吧？”昌遇看了天元一眼。

“没有撒谎。老师在私塾给我们讲课的第一天，就是这么教的，虽然我们大家似懂非懂，可还是记住了。”戴天元点点头。

“你们两个记忆力挺好的……”老先生不好发作，竖起大拇指“夸奖”两个学生，他喝了一口茶水，“谁来把刚才‘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几句话写出来，给我瞧瞧？”

“天元，你先去写吧。”戴昌遇扯了扯戴天元的衣角。

“哥，还是你去吧。‘鐘’字我不会写……”戴天元面露难色，附在戴昌遇耳边小声地说。

“我一个字也不会写，只会说。哥哥我从一到十的数字都写不出来。到现在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是你先写出来给我看看吧。”戴昌遇不想在众人面前出丑，。

“好吧。”戴天元走到桌子边上，从戴昌遇的书箱内拿出笔墨纸砚，铺开纸张，刷刷刷就写好了三句话，那个‘鍾’字他想了好久，才补充上去的，端详了一番，觉得满意了，双手捧着毕恭毕敬送到老先生的手中。

“老师，请您过目。”

“嗯。”老先生接过来一看，三句话居然都对了，一个字也没有错，只是写的字歪歪斜斜的，全然没有先生教授的书法模样。

他微微颔首：“天元算过关了，不过字还得加强练习……昌遇啊，你起来写给老师看看？”

既然老师点名了，不会也要写的。问题是戴昌遇写不出来啊，他脑子一激灵，站了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膝盖：“老师，我可以欣赏一下天元的书法吗？”

“善。不过只能一会。”老先生笑道，将纸张摊在了桌面上，自己教的学生要干什么，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学生谢过老师。”戴昌遇低着头，认真地默记着纸上的每一个字。

“不许看！”冷不防刘氏收走了那张纸，从书箱内抽出一张纸，“现在就拿笔写出来，否则活罪难逃！”

戴昌遇才记住了“中”、“有”、“自”、“玉”四个最简单的字，此刻他心里是崩溃的了。母亲发话了，只好硬着头皮，拿着毛笔，咬在嘴里，在纸上磨磨蹭蹭写了足足一刻钟，才写出来前面的四个字，而且“玉”的一点还写到左边去了。

刘氏站在他的身边，看着这么不成器的儿子，气得吐血，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老先生见天色不早了，又恐寡妇门前是非多，赶忙站了起来：“老夫明天还有早课，就此告辞。”

祖母潘氏拿着一包干薯片塞到老先生手中：“家中没有好吃的，这个还请先生不要见笑。”

“老夫人客气了。”老先生也不推辞，提着纸包就出门去了，戴天元没有走，今天堂兄去看赌博是他怂恿的，因而他心中有愧。

刘氏送先生走了之后，然后她跑到厨房内，打来一盆冷水，手里捏着一只破碗，砸碎了，撒在了神龛土地位置那里，将戴昌遇重新拉扯到了神龛面前：“儿呀，你不想念书，娘也不为难你。今晚你在祖宗面前磕头请示，什么时候列祖列宗答应了你可以不念书，你就可以起来了。”

母命难违，戴昌遇跪在了瓷片上，顶着水盆，一动不动，做错了事，就得认罚。祖母虽然溺爱这个孙子，但也不好阻拦儿媳妇，搬了一条凳子，坐下来陪着昌遇。去岁，二孙子昌缘出水痘夭折了，她伤心难过不已，无论如何得和媳妇刘氏一块把昌遇扶养成人，至于成龙成虫就看他的造化了。

“三奶奶，我也不想念书了，就陪昌遇哥哥一起跪祖宗。”戴天元在戴昌遇的身边跪下了。

“天元，你不用。”潘氏和蔼地说。

“奶奶，逃学是我出的主意，看大人赌博也是我的主意。”天元解释说。

“天元，你是大哥，还是我是大哥啊？”戴昌遇问道。

“当然你是大哥。”戴天元回答。

戴昌遇“是男子汉，你给我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我家，你要跪祖宗的话，回家里去好了。”

戴天元：“大哥，我们是同一个祖宗，我在这里跪拜和家里有区别吗？”

戴昌遇“不一样的。等下八叔找上门来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戴天元：“我爹今晚去武佥城送药材去了，不会回来的。”

戴昌遇“八婶一个人在家带你弟弟，她要是知道是我带你去赌博的地方，你不是得吃竹笋炒肉（用竹枝打背、手、脚等部位）？”

“也是，你可别出卖我哦。”戴天元这才想起自己的娘，“那我回去了哦。”

“放心好了，此事和你无关，走吧走吧！明天别来叫我去学堂了……”戴昌遇催促天元快点走。

戴天元：“嗯。大哥，我知道了。那你后天还去学堂吗？”

戴昌遇“说了不去了，念书太苦了，我吃不消。我家里条件不好，我得替我娘着想。”

“大哥，我回去了哦，你慢慢跪吧。”戴天元轻轻拍了一下昌遇的肩膀，而后转身出去了。

戴天元离开后，潘氏想将戴昌遇头上顶着的水盆取下来，小声地问道：“老学，你真的不想念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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