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士兵

老人的声带受了伤，嗓子里面含混不清，什么也说不出。但青溪从他的手势看出，他想让自己拿那封信。

青溪：您让我看这封信？

老人的眼中带着希冀的光芒，努力的点着头。也许是太过激动的缘故，他一时之间，竟咳嗽起来。青溪连忙端来水，让他喝下，又取出信，一行一行的往下看。

"老婆子，我回不去了，照顾好自己，还有小孙子。咱家三个儿子，全没了，这回，我也要没了。媳妇跑了，就剩下这一个苗子，我拿了些银两，够你们花一段时间。"

望着信上的字，青溪的视线逐渐模糊，她好像在朦胧之中，看见原本幸福的一家人，在顷刻之间幻灭。如今，曾经团圆的景象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独自拉扯着孙儿，艰难的生活。

在信的末尾，还有将要寄去的地址和人的姓名，可见，这是一封没机会寄出去的家书。

青溪：您放心，有机会，我会活着回去，把这封信交给老婆婆。到时候，你也好好的回去，一家人又会团圆了！

老人的眼光渐渐沉下来，显然是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他微笑着摆摆手，缓缓的闭上了双眼，那平静的神色，就像是沉入在一个永恒的美好梦境之中。

青溪：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老人的笑容又加深几分，他就这样，永远的进入了黑暗的死地。青溪和门口值守的士兵示意后，便有人抬走了老人的尸体。因为物资缺乏，都要将身上剩下的东西取走。士兵只留下老人贴身的衣物，就连外衫也不放过。

青溪：都说人死如灯灭，我看，还不如灯呢。至少，灯是完完整整的走的，但这老人家直到离开人世，却也逃不过被搜刮的命运。他是为国献身的，却不仅没有半点荣光，反倒从此葬身在这再也没人见过的地方，真是可惜…

但老人的离去不过是这场大悲剧中的小插曲，没有人因为一个普通士兵的死亡而有任何的变化，所有的人还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力所能及的事。也许老人的名字就这样从世界上消亡，再也经不起半点浪花。

青溪来不及伤心，便继续投入接下来的抢救中。她穿梭在病人中间，努力的与死亡相抗衡，但大多数时候，已是无力回天。

在傍晚的时候，又送来了一批伤员。在其中，有一位身份较高的将领。他年纪不大，估计连二十岁都不到，看着脸孔，不像是贫苦人家的子弟。

他生的很俊朗，一张年轻的面孔格外讨人喜欢。但此时此刻，他只是紧闭着双目。他的身上都是刀伤，后背更是插了三支箭，因为伤口太深，已经化脓，流出腥臭的脓水。

青溪跪在他身旁，努力将箭取出，又将伤口包扎。再看他的双腿，却发觉已经受了重伤，为了不致感染危及全身，只能切除。

这种事情她是干不了的，只能由师父来做。但这男子刚刚在剧烈的疼痛之下行转过来，一件的架在腿上的刀，便一个劲的摇头，坚决不配合。

旁边的人尽力劝着，但依然于事无补。最终，他趁着师傅不在意，夺过刀，便向自己砍去。他微笑着，微微，张开的嘴唇中好似吐出谢谢二字，之后，便睁着眼，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所有的人都摇着头，感叹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性命。其实，在这样的疼痛之下残缺的过完一生，也着实是一种更艰巨的挑战。

人总是向着生的，但人向来有选择的自由。比生更重要的，是有价值而完整的生活，而不是苟且偷生。青溪望着他那平静的笑容，不由得感慨万千。这样俊朗的少年，潇洒如风、看淡生死，恐怕在平日里，也是个很有建树的少年。可惜，生不逢时，适处乱世，依然跌倒在泥泞之中。

再将他送到乱葬岗之前，脱掉他的外伤的士兵发现在袖子中藏着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一朵梅花。荷包里有一封信，没有人在意内容是什么。青溪看见了，便恳求士兵将荷包给她。那些人见这不是个值钱物什，便随手扔过来。

青溪将荷包和刚才得到的那封信一起收在怀中，这也算是这些人留在世上唯一的念想，若有机会，还是应当物归原主。

之后的几天里，日子一直都是这样过去。来来往往的伤员、司空见惯的死亡，看在眼中的，全是那些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全是一具具被抬出的伤痕累累的尸体。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着沉重和不安，也不知死亡何时会降落。死亡就在每个人的生命中，就在每个人的身旁，没有人可以逃得过，只是时间上的早晚而已。

在一日下午，正在忙碌地青溪忽然听见有人在轻声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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