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知府关守益是老人了,从五十岁被外放出来就一直守在这里,对这里的时疫和水患都很有经验,齐衡办事时没少受他照拂。今年整好是他到益州的第10个年头,他的家人也孝顺,趁着他寿辰也想给他大办一场。
齐衡和申氏坐着马车来到关府时,这边已经吹吹打打好长时间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齐衡与申氏携手而来,想着申氏的病刚好,齐衡怕她受不了这些喧闹,路过放鞭炮处还贴心地替她堵着耳朵。
到底齐衡是京官,关家可不敢怠慢,刚过了院堂,他们一家就立在门口候着了。关老是个老传统,一见齐衡捂着申氏的耳朵,颇有些惊讶,微微皱起了眉头。还是他家的内人反应快,笑脸就迎过去了,“还是元若懂得疼娘子。”
齐衡在益州待了也有些时日,这关家二老早就把他当小辈来看。关家里的女儿多,儿子也就两个,一个远在岭南,一个娶了郡王女儿,做了上门女婿,身边也没个儿子守着,其实在心里早就把齐衡看作儿子了。关家二老是好人,又真心实意待他,这两人本就是益州人,四处奔波后,老年荣归故里,对这里而言,他们一家不仅是父母官,更是这边的名门望族,颇有声望。
齐衡自在这边办事以来,受他们一家的照顾,解了不少人生地不熟的麻烦。相处久了,齐衡也觉得二老是心热的人。他们与他父母的年纪不相上下,二老既存了收儿子的心,他也乐得去孝敬。这点,和珍自是知道的。故在二老面前,二人从不以京官自居,让两位老人唤他们元若和珍儿便可。
封大娘子一句话把和珍说的有些羞赧,她微微地低顺着眉头,嘴边含笑,但笑不答。众人听此也在一旁笑语晏晏,一时间,申和珍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衡知申氏脾性,怕她尴尬,遂对着封大娘子作了作揖,低声笑言“让关老夫人见笑了。”此语一出,倒惹得申氏抬了头,此时她的脸更红了,娇羞的她显得更为妩媚,她的眼睛里似有笑意,娇嗔包裹在里面,这样的她着实少见。
“快进去吧。”小夫妻俩暧昧温存,封大娘子自然喜闻乐见,只管瞧着他们不说话,还是立在外围的关老爷子忍不住了,走上前来,轻咳一声,邀齐衡俩人进正堂。关老爷虽比较保守,见不得齐衡在大庭广众下与娘子亲亲蜜蜜,可他也疼齐衡,又见自家娘子这么说,一时间也不能拉下脸来,只能默默记在心间,想着寻个时间提点提点齐衡,让他不要被小情小爱困住手脚。
关老发了话,齐衡自不敢耽搁,默默抓起申氏的手就朝正屋去,可谁知申氏却猛地抽开手来,将手收在袖子里不露出来。说来也奇怪,申氏虽与封大娘子极为熟稔,可她却极怕关老。她本就在人前妥帖温和,但只要关老在场,眼睛一瞪,她就会变得更为乖顺,有时古板的连齐衡都害怕。齐衡见她极不情愿的样子,心里暗笑了好久,可他却不愿随了申氏的意思,遂执意地牵起她的手,对她说,又似对众人说,“娘子,慢些。”
宾客们的议论声更大了些。益州不比京城,虽地处西南,民风淳朴豪放,可在男女大防方面却老旧了些。尤其是在场的宾客们都是文人士大夫,反倒不如乡里百姓看得惯。他们把持着益州的男女防线,像堵洪水一样,堵着自己也堵着所有人。初来此地时,齐衡就看不惯这些做派,有时与这边的同僚相处,倒不如同乡民交流来的自在。
关家二老走在前面,申氏和齐衡并肩跟在后面,齐衡握着申氏的手始终没松开。申氏的手在里面别别扭扭地,她对着齐衡耳语“官人快放开我吧,大家都瞧着呢。”
“怕什么!”与申氏的别扭相比,齐衡倒颇放得开,“这里的风气不比京城,古怪得很,我们来了这里,总不能被这里的人牵着走。再说了,我们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娘子还是自在些得好。”
齐衡此语给了申氏好大一颗定心丸,可她心里还是有些慌,“可是……这么做,官人会被人议论的。”
申氏是关心他,齐衡如何不知,他心里感到窝心,劝慰道“别怕,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了。我们行的正就好,就算他们议论到官家那里,我们也没得怕。不过晾他们也没这个胆量。娘子有所不知,官家这番让我来,可不只是治洪这么简单,山里的洪好堵,人心里洪就难防了。”
齐衡后面一句压得极低,申氏见他说的如此正式,心下泠然。她有个当首府的父亲,从小耳濡目染,为官之道多少知道一些。眼下可不是细说此事的时候,遂换上笑脸,坦然地抬起头来,随着齐衡一道走,对着众人点头微笑。
申氏的变化让齐衡欣喜。以前的他总说要好好待她,可俩人却从没有这么交心过。放下明兰之后,他突然发现这眼前人竟与他如此心灵相通了。可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没一会儿,众人便都落了座,申氏极为麻利地从丫头那里取过瓷瓶递给齐衡,俩人一道将礼物送了出去。关老是益州首屈一指的收藏名家,一见这做工考究的汝州瓷瓶,眼睛都亮了。封大娘子也是收藏名手,她拉过申氏,好生感谢了一会儿。“人来就好,还让你们如此破费。”
这汝州瓷瓶是难得一见的宝贝,益州更是难得一见。在座的文人墨客无人不颔首称赞,有些与齐衡不对付的好事之徒更酸言酸语,“齐大人不愧是京城来的,果然大手笔,一送就送了这么一个好瓶子。想是京官果然不同我们地方官,拿的送的都是上品。若不是齐大人此番手笔,想我们这些只能吃吃咸菜,喝点甜粥的人怕是一生都见不到吧。”
关老早把齐衡当自己人看,见这人如此说,气不打一处来。“你这黄口小儿,休得胡说!”他向来快人快语,年纪大了,声音也厚重了不少,颇有些威慑力。他口里所骂的正是他的侄子,也在衙门里当差,是个不小的官。本来治洪一事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负责。京城里来的赈灾款子不少,有关老守着,他虽没尽数充私,但也捞了不少油水。毕竟是自家侄儿,关老身边也没儿子在,二老只能仰仗他养老送终,故对他也放纵了些,虽知道他不少龌龊事,可只要做的不过分,大多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看顾的过来,也会拿体己帮他稍稍填补。可自从齐衡来了南边,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不仅是油水捞不着,连去青楼的次数都少了。每天都被齐衡领着看工,奔波劳碌,苦不堪言,对齐衡存了一肚子的气。
齐衡不屑于这些人交谈,关老既然都动了气,他更不需要多费口舌与这些人纠缠。不过该说清的还得说清,遂出声说道“这里的官,京城的官,都是官,自是官,哪里又分什么远近。京城风物集四地之广,好物确实多了些。齐衡不才,有缘从故交那儿得了这宝贝。这故交是京城的收藏名家,和关老同样的鹤发童颜,只不过离得远,要不二人定能引为知己。今日关老生辰,借花献佛,想着把瓶子拿出送给懂它的人,想那故交也会十分欣喜。”说着齐衡缓缓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又接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远在眉州的苏大人十八岁顺江而下来到汴京,一朝出第便荡平天下文章,纵在岭南也不改其志。元若有幸曾去拜访过他几次,见他家的宝贝也不少。钧瓷,汝州瓷都放在那随手可见的地儿,也不怕它倒了碎了。我当时还难以理解,后与他长谈才得知其中缘故。苏大人说这瓶子不过就是器物,与人相配才有了精神气,摆着人都看得见的地方岂不才好。宏源兄若是这么看中这物件儿,想也是有缘人,不妨效仿苏大人,走南闯北,见得多了,自然也不把它当回事了。”
齐衡这话说的很巧,可谁也听得出他言语间的瞧不上和嘲讽,令在座的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申氏一桌旁坐着不少官眷,她们一见主桌那边吵起来了,都等着看申氏的笑话。可申氏却还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她们与她笑,她也笑,她们说些玩笑话,她也跟着说。有些人说了些关宏源的闲言碎语,她也毫不接腔,不过是多吃两口菜,就笑着谈了些别的。女眷们见从她嘴里撬不出什么,也慢慢做了罢,又装腔作势地吃起来。
知否:时光笔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