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相逢未嫁时

赵旭感知到怀中的人的零散，他也不想禁锢着弄疼他，渐渐也松了些力道。

小娘子就这么一动不动立在原地，不知一声，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窗门紧闭的窗外。

过了许久，赵旭率先打破沉默：“你……”，他的话还未说完，小娘子却抢先一步说了一句让他毕生难忘的话。

“放我回去吧，我要回齐家。”

小娘子倔强地抬着头，眼眶里盛满泪水，她拼命咬着下嘴唇，说完后一语不发。

“你当真！”小郡王想要捧向她的脸颊，可却被小娘子扭头躲开。速度之快，以至于小郡王的手独独的悬在半空中，壮如那日在宫门相送，她也是这般抱着她与齐衡的儿子躲开他。

小娘子没有理小郡王的话，她的头未曾低下，一行清泪滑过脸庞，顺着泪珠滑落的方向，赵旭注意到她的手里攥着衣襟，早已褶皱。

她在用力，用力和他，或是和刚他已说的事实对抗。

他本想就此走开，可踱了几步，又看到她微颤的背影，立于门旁的他终究还是不忍心，毕竟这么多年的执着哪里能说放便放。赵旭努力地深呼吸，憋出一抹笑意，故作浅淡地说“你轻松些，别……别伤了自己。”

赵旭没有等来那边的答语，俩人就这么站着，一人望窗，一人扶门。一灵巧下人端了一碗面来，看小郡王立在门口，毕恭毕敬地请了安道：“太子安，给杨姑娘备的汤面好了。”

赵旭深深地回望了小娘子的背影，温柔地劝她：“来，你不是饿了嘛，先吃点东西。”他的这句话说得很慌乱，他越看小娘子越心慌，总觉得她这般是铁了心要弃了他，不计较任何得失。

他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深知她决定了的事不容转圜。

小娘子纹丝未动，屋子里只剩下赵旭搅拌汤面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赵旭觉得这么僵持着不是办法，他妥协了去扶小娘子过来吃饭，还故意笑语：“你不是常说饿死事大嘛，再怎么样也不能饿着肚子啊。”

可刚落话音他就看到小娘子的左手不停地滴着鲜血，一滴又一滴殷红袭向地面，让赵旭有那么一阵恍惚，似乎像是打落的时间。

突然之间，他明白，他留不了她多久了。

“你先来吃饭，吃了饭我放你回去。”于是，他再次妥协。

小娘子还是不领情，赵旭一点一点地掰开她有些僵硬的左手，将手心里的瓷片取出，又吩咐下人们拿药过来。

“你若再伤了自己，我可不应你。”赵旭的心软了，他很纠结，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小娘子，执拗的，不让分毫，顶有主意的杨徽萱，可他的喜欢却不喜欢他。

小娘子被赵旭连搬带推地来到桌旁，汤面早就蜷缩在一起，没什么颜色，只有汤汁的香气还飘散在四处。

“喏，你最爱的。”赵旭将筷子递到小娘子手里，可还没一会儿筷子就落了地。

丁玲咣当，一声接着一声地掉落声，赵旭终究忍不住了。下人们送药来，也被他给骂了出去，他拿着药强硬地给小娘子上药，小娘子拗不过他，只能由着他涂药又包扎，可全程眼神空洞，看也不看他一眼。

待包扎好，赵旭状似无意地又看了小娘子一眼，见她还是一脸强硬，对他爱理不睬。他的怒火全然烧了出来，一拳打在桌子上，惹的桌上的碗跳了老高，整个汤汁向四周乱洒，一些溅在小娘子身上，可她却躲也不躲。

“你果然狠得下心啊，不是那齐元若，你便就这么对我，你难道不怕我把他杀了吗？”阵阵阴风。

小娘子还是动也不动，汤汁将她的衣衫染了些颜色。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我是太子，他呢，不过一臣子。我念了你这么久，从未想要放开你，可他呢，你危险时他又在哪儿。”小郡王越说越来气，恨不得将心里的憋闷全盘说出。

“你以为你在他心里有多珍贵呢，当你分娩之后，他不过是领了儿子，可曾想过你好不好。”赵旭看不过小娘子与齐衡心意相通的样子，他更看不得小娘子的坚持，只想搓搓她的锐气，有些咄咄逼人：“你别得意了，在你之前，他娶了两任娘子，后来不照旧娶了你。在他看来，你和那两任娘子一样，不过是他们齐家用来传宗接代的，哪里有什么真情意。他算得上用心的，可能就是顾侯府里的大娘子，但后来呢，与他们家有弊，随即便舍了去。在他们心里，姑娘随处有，情爱更不值钱。”

赵旭看了看小娘子，见她眼神微动，以为有了效果，便继续道：“齐家靠不住，汴京城人人都晓得的。妻子于他们家不过是维系家族利益的跳板。你们杨家有权势，他自然巴结你们家。如今人人都知你留在这宫里，难不成他们齐家还想和天家去抢人嘛。想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赵旭极有眼力劲儿地招呼下人们重新上一碗汤面和一副碗筷，下人们机灵，方才乱糟糟的桌子没一会儿就焕然一新。

下人们退下后，赵旭又执着筷子塞到小娘子手里，极为自然地给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长吁短叹：“你如今哪儿回不去了，齐家没了你的位置，难不成你没名没分地跟着她。你不怕被人乱嚼舌根在，他们家也得被口水给淹没。他们家的高堂汴京城出了名的不好相允，你回了不过自讨苦吃。”

小娘子这次没有将筷子散落在地上，她的头渐渐地低垂下来，整张脸似要埋在汤面里。

“你身子还不大好，没给你放辣子，等好些了，再给你多加些。你得快快好起来。”赵旭又执起她的手，看了看她刚刚伤着地方。包扎的时候，他存着气，怕弄疼了她。“还疼吗？”

小娘子没说话，却有几声抽噎。

赵旭一抬头就看到一串又一串的眼泪滴落在汤面里。“你！”

小娘子拿着筷子一动没动，眼泪止不住地流，她也不看赵旭，就对着汤面，很无奈，又很无措地说：“旭哥哥，萱儿求你，让我回去好不好，我想回齐家。”

这是僵持这么久以来，或是她嫁人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唤他旭哥哥。以至于猛一听到，赵旭的背后抖了几抖，手脚有些微凉。

赵旭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像是魔咒。

杨徽萱突然的柔软打得他措手不及，他有些茫然地问：“纵使你回去只能隐姓埋名跟着他？”

小娘子久违地转头，重重地点了点头。如一只懵懂又无辜的小鹿，似乎她尚不知，隐姓埋名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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