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殇：第一章

今年的春天不同以前，往年的时候都换了薄纱衫裙，现在却依然穿着绒袄在庭前看抽芽的花木，也就是这一年，府上来了很多的陌生人，带着许多缠着红绸的珍奇礼品，领头簪着红花的婆子跟我阿娘低声笑气地说着什么，可见阿娘脸上只是担忧为难的神色，直到有一天阿娘跟我说我要去二王爷南景晏安的府中做新娘子……

我从小就喜欢看别人家娶娘子，看着红色锦服的嫁娘满头钗花地从坠着金穗儿的轿子上下来，我比新郞君还要高兴，也常常会想想自己嫁人时会不会也这么漂亮，让别家的孩子看着自己露出羡慕的神情，而且南景王爷听说也生的丰奕俊朗，待人和善，对于这一门亲事我也没有太多的不满意。而这一年，我才十三岁……

阿娘说的时候并没有嫁女的喜悦，相反我却看到了一股淡淡的忧伤，我在想阿娘可能觉得我年纪太小了，而且是南景王府来提亲，阿爹去的早，我阿娘一个妇人家将我和兄长拉扯成人，兄长在朝廷办事，对于南景王爷的提亲拒绝对府中和兄长都不是什么好事情，答应了对兄长在朝廷也有个帮扶。听那些下人说我会嫁到王府是因为有个算命先生说我的命格是亲于王府的，而且南景王爷生来就有头痛的毛病，将我娶过去说不定能为王爷消病免灾。我从来不信这些，眠芷也不信，她是我的丫头，陪着我长大的丫头，除了我阿娘和兄长外，她是我第二个亲人。

“小姐，我听说那些达官贵人府中大都有几个夫人，而且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少，您真的要嫁过去吗？”眠芷侍弄着花草问我。

我愣了一下，眠芷说的不错，南景王爷的确有个王妃和一名妾室，王妃是国公嫡女，人生的好看不说，歌舞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而且聪慧过人，论哪一点我都比不上她，勾心斗角的那些把戏我在话本子里面看的不少，栽赃陷害，下毒索命等等，想想都怕的很，可是我认为嫁过去只要安安静静地，王爷王妃也可能只将我当一个空气人，留我在王府中消磨度日，只是那名妾室我却只知道她是宫里送来的，其余的一概不知，想想以后的日子，好像还真的看不清什么。

“王爷受陛下看重，想必人品也是不错的。”我回答道。

“可是呢，王妃和那位妾室会对小姐好吗？”眠芷直接又甩出一个问题，我嫁过去便是侧王妃的名号，一个妾室还可以压制，恐怕最大的难题就在这个王妃的身上了，若是真的如话本中说的那样，我嗝屁是迟早的事情，忽然又头疼了起来，可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王爷护着我我还能有一线生机，可万一他也站王妃那里，嗝屁后也没人敢调查为我申冤沉雪。到底是我年纪小，这这些事情想想也就过去了，根本也没有放在心上，所以说阿娘也经常念叨我没心没肺，刚裁的裙子也蹭开了线。

既然王府提了亲，阿娘也开始为我准备嫁人的事宜，兄长也得空陪陪我，他说怕再不好好看看我，到了王府再想见一面也难了。他抚了抚我披肩的长发，叹道：“再过些日子，我们苑儿的头发就该束起来了。”

“那阿兄觉得苑儿束起头发好看吗？”我问他。

“怎么都是好看的，只是到了王府，就不像家中一样了。”兄长又是叹了一声。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毕竟我还想要好好活着，不想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阿娘牵着我的手拉着我走到正堂前，只见满堂摆着金饰玉器，锦匹丝绸，光穿戴的首饰就有好几个檀木盒子。我看向阿娘：“这些都是给我的吗？”阿娘扯出一个笑轻声道：“这些都是给你的。”

“太多了。”我说，这些的确有点多，而且我嫁的是王府，又不是贫民窟，里面自然不缺我的吃穿用度，只是按照正常的嫁妆就行。

“不嫌多，苑儿一个人在王府中，若是有需要打点的地方，也好有个方便，这是娘亲从小为你攒下来的，只是……”阿娘停顿了一下，用衣袖掩着抽动的唇角，眼眶忽然就红了起来，过了一会，阿娘整了整情绪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阿娘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快到阿娘觉得东西都没齐备全乎。”

“阿娘你别哭啊。”说完这些，阿娘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我赶忙揽住她安慰：“我听说王爷人很好，您就放心吧，苑儿得了空回来瞧瞧阿娘。”直到我感觉到阿娘在我怀中轻轻点了点头，我才轻轻放开她，从阿爹殡世后，我没有见过阿娘在我面前哭过，这是第一次。

良辰吉日定在了夏初，彼时百花含放，屋子中各处贴上了大红的囍字，红的耀眼，我的心砰砰直跳，门外来府中贺喜的人络绎不绝，阿娘和兄长在外接待客人，眠芷和几个姑子在屋中为我插簪挽发，调试胭脂，看着镜子中从不施水粉的脸忽然黛眉红唇，瞧着肩头低坠着的金穗流苏晃动，只觉得恍惚间好像不是自己。

“小姐”眠芷唤我，将我思绪拉了回来，我轻轻应声。

“您起身，让姑姑们给您将嫁衣换上”。

我听话地从红色的蒲座上站起来，伸着手让姑子们将繁琐华贵的喜服穿上。事罢，姑子笑嘻嘻地看着我夸赞：“要说小姐出落的水灵，仔细一打扮，外面的花儿都没了颜色。”

我有些害羞，毕竟这么夸我的还是第一次听到，阿娘只会说我吃的多，像只小猪一般能吃能睡，也不是吹的，我真的每天日上三竿才从榻上起来，兄长也说我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

阿娘也是一身喜庆，从门外进来，看见我的样子眼神又忽然模糊了起来，我赶忙去扶着她，阿娘拍了拍我的手，让我放宽心，随后拉着我坐下交代，无非是些遵守规矩，伺候好王爷，不要同在家中一般傻呵呵地过着日子，我点点头表示听了进去。

不出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阿娘赶忙擦干脸上的泪痕对我笑笑：“时辰到了，阿娘将盖头给你遮上。”说着就让眠芷去拿桌上的托盘。我像个傻子一样忽然就抱住阿娘，跟以前一样，撒娇抱着阿娘的脖子不肯松手。阿娘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嗔道：“如今不能这样了，嫁了人就长大了，这样会让人笑话的。”我还是不肯松开手，我喉咙苦涩的很，涨得难受，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珠子却是不停地掉。阿娘也感觉到了，将我拉出来用袖子擦干眼泪轻声安慰：“大婚之日哭鼻子不好，你从小就羡慕别家的新娘子，如今你也是了，是个很漂亮的嫁娘，哭了就不漂亮了，听话，啊。”

我点了点头，阿娘拿起木托盘的红纱盖头，细心地为我遮上，这一遮，我就没有看见阿娘的脸了。之后我就被姑子扶着进了轿辇，姑子塞给我一个苹果，告诉我拿好就会平平安安的。我点了点头。

“起轿——”一声长喊，轿子被抬了起来，慢慢地走着，一路上我听到了各种的声音，有夸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南景王爷俊朗的，也有夸我好福气的，我还听到了几声惋惜我年纪轻轻就嫁人的……

绕了很久，我的轿辇从侧门进的，这个规律阿娘跟我讲过，王爷有王妃，那我就是侧妃，侧妃就是要从侧门过的，到了王府中，又是一声落轿，我变得更加紧张，手止不住的颤抖，毕竟第一次成婚还是有点紧张的，手抖得厉害，一个没拿稳手中的苹果就滚到了地上，我赶紧拾起来重新握着，给自己定心冷静，好让一会不出差错。

拜堂，敬酒，签锦书上的婚约……一套流程下来，头上的金饰压的我肩膀一阵一阵地疼。我被扶着进了房，坐在榻上，苹果也也因为我紧张过度被扣出好几个印子。可是等了一会王爷也没有来，我饿的不行，就在盖头里偷偷啃着苹果。

还没啃几口盖头就忽然被人揭开了来，我吓的赶紧将苹果藏到身后，也就是今天，我看到了南景晏安，果真如别人口中一样，剑眉星目，身姿挺拔，薄唇凤眼。我被美的移不开眼睛，南景王爷看着我出神的模样嗤笑出声：“小丫头，饿了不会跟别的嬷嬷说吗？”

“我……”我惭愧的低下头，脸红的像猴子屁股，没想到这副不矜持的模样就是我俩见的第一面。

“给。”他像是变戏法一样从手中忽然变出装着精致糕点的盘子递给我。

南景王爷愣了一下，随即面露愁容，似是叹息道：“叫王爷也行，怪那算命的乱说，才让父皇下旨让你嫁给本王，可你还这么小……”南景王爷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谢……谢谢王爷。”我忽然住了嘴，阿娘才教过我嫁了人要叫夫君，又赶忙红着脸叫了他一声“夫君”

“……”我没有说话，他说的没错，如果不是算命的说我命格亲于王府，也不会嫁到这里来。

“不过你放心。”他用另外一只手拉住我将我引到桌子旁把糕点放在我面前：“既然来了，本王不会亏待你，王妃也不会。”

一听到王妃，我就更加希望这个南景王妃是个好人，如果不是个好人，也希望她不要把我放在眼里，让我安生活下去我就阿弥陀佛了。

“王爷，该与侧妃喝合卺酒了。”眠芷端着酒壶和一个绑着红绳的匏瓜进来说道。

“放下吧。”南景王爷说。

眠芷将酒放下关上门出去，王爷扯开红绳将一半匏瓜放在我面前，拿起茶壶往里面倒了些茶水对我笑笑：“你年纪小，不适合饮酒，还是喝些茶吧。”

我依旧听话地点点头，接过半个盛了茶水匏瓜，同他喝了所谓的合卺酒。入寝时，这也是我最担心最紧张的时刻，入房前嬷嬷跟我说过闺房中的羞事，我不好意思听只明白了个大概，但是仍然不知道怎么做。南景王爷看着我的窘迫，依旧温柔地笑了笑：“嬷嬷交给你的事情先不必放在心上，你年纪小，不懂这些正常，也不该是懂这些的时候，本王不会动你，你就安心的呆着，就像自己家一样。”我依旧听话的点了点头，王爷笑的很好看，让我觉得只要他笑着说的事情我都没办法拒绝。

熄了灯，我躺在床上，王爷另盖了一条被子躺在我身后，像是哄睡自己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我的肩头，动作轻柔，让我的眼皮很快就重了下来。过了一会，我好像听见门轻响的声音，只是我的睡意太沉，也没有睁开眼看看。

这一夜我睡的依旧很沉，就像在家里一样，恍惚中还梦见了我在自家府中花园捕捉蝴蝶的情景，只不过蝴蝶飞远了，我追着追着就到了南景王府，可是哪里一个人也没有，一阵阵热浪扑在我身上，我回头去看，身后的一切被火焰吞噬，我眼睁睁看着一切，却怎么也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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