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赵偃铁了心娶娼女这件事情,原本身体就不大好的赵王毫不意外的被赵偃给气的病倒了,近段时间里一直在卧床休养,原本一直铁了心要打败秦国的他如今根本无心理会秦国的事情,数日之后,赵偃为着迎娶娼女,更是趁着赵王病重的时候,借口为父王冲喜,大婚当天在自己府中设宴不说,还邀请了不少邯郸的贵族前来观礼。
只是,等到赵国自己的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秦国的内宫现如今却是渐渐地陷入一场风起云涌之中,近日,因着子楚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的缘故,那些向来有异心的诸侯国和质秦公子自以为钻了空子,最近逐渐开始趁机而动,前些时候不光是楚国的公子景涵去而复返,引起吕不韦的怀疑,就连韩国也派了自己的使臣前来秦国,拜见韩夫人,直言韩王命她请华阳太后支持成嬌上位。而今日一早,吕不韦身边的心腹郑义也前来禀报,说是今日早上曾有人借着夏太后的名义为公子政送过补汤。
当然了,吕不韦自然也不会将下毒这件事怀疑到夏太后的手上。
旁人或许不知,但是吕不韦自己却是十分清楚,这夏太后乃是公子政的亲祖母,她疼爱公子政的心向来要比公子成嬌要来得多。更何况孝文王姬妾众多,儿子亦是不少,她能够在这么多美人之中活下来,想来也是有些手段的,若是当真想毒害公子政,根本不需要做得这般明显,白白令人质疑。
可偏偏就是有人用她对公子政的疼爱和公子政对她的信任来生事。
以她对公子政的疼爱,给公子送汤,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公子对自己这个祖母的信任,也不会将这汤是否有问题放在心上。可谁晓得,夏太后送去的那个所谓的补汤原本就有问题,在送来的时候便被人下了毒,送汤到他殿中的那个宦官也是当场自尽身亡,线索也在他死的时候断得一干二净,若是想查,只怕是不易。公子政虽然平日总是将心思放到读书习武的事情上,可质赵多年,早已将记仇的性子养成,如今有人下毒害自己,他不用想也知道,不是楚国的公子景涵就是韩国派来使秦的韩国公子韩云。
这韩国虽然弱小,楚国也在数年前被武安君白起掠夺将近一般的城池之后有亡国之危,但是这两个诸侯国,曾经不止一次的插手别国内政,尤其是楚国,当年的华阳君芈戎和禳侯魏冉便在昭襄王时期曾一度一手遮天,令秦国上下险些忘记了还有昭襄王这个秦王;至于韩国,虽然弱小,却有韩姬这样险些亡了赵国的女子,当年若非是为了救他,只怕现在赵国的江山早已成了秦国的土地。
只是嬴政也确实是有些意外,这一次父王病重,他们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直接将手伸进了咸阳宫中。
民间都说隔辈亲,到嬴政与夏太后这里自然也不例外,自归秦之日起,嬴政便时常去夏太后宫中走动,侍奉于太后身边的宫女和宦官,嬴政大多都是识得的,以夏太后的性子,若是当真给他送汤,定然会遣一名他认识的心腹前来,可是送汤的那个宦官虽是借着夏太后的名义来了嬴政宫中,可他的面容却是让嬴政觉着面生,尤其是他的眼神又有那么些许躲闪,便更让嬴政觉得他有问题。
“公子,您无碍吧?这宦官到底是哪个宫中的?看着倒是面生,以往公子到太后宫中请安的时候都没见过他。”
来人是一个身着红色镶边的白色官服,一看就是咸阳宫内廷女官打扮的少女,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比嬴政还要年长几岁,但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虽然经过数年磨炼,令她的性子看着要比同龄人稳重几分,但她心中到底是藏不住事,每每一遇到事情便慌里慌张的,与嬴政那张看着稚嫩却锋芒毕露的脸上形成正比,俨然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性情。
她叫冬儿,原是赵国一个寻常平民家的女儿,在她刚落地的时候,因为母亲难产,最后血崩而亡,民间大夫没能保住性命的缘故,她自幼便被父亲一直抚养着,在她七岁之前,出现在她记忆中最多的,就是她的父亲,所以从小到大, 她和父亲的关系是最好的。但是她家到底贫寒,在她七岁那年,因秦赵交战之故,邯郸城中纷乱四起,百姓受到战火牵连,家破人亡,苦不堪言,不少人都因此次战争要么妻离子散,要么染上瘟疫无法医治导致无数百姓在这一次的战争丢了性命。
冬儿的父亲便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
当年秦赵交战之时,秦攻赵甚急,秦王子楚已被吕不韦强行带回咸阳,自然无法再继续庇护赵姬母子,因而这件事便落到了宫中少妃韩姬的身上。韩姬为韩国公主,生母夏氏与秦国安国君的侧室夫人夏姬乃是嫡亲姐妹,彼时身在赵国的韩姬因着母亲与夏夫人的血缘之亲对质赵的秦王孙子楚多有庇护,赵姬是秦王孙的夫人,又为他生下一子,韩姬对赵姬母子二人自然是多有庇护。但彼时韩姬因护嬴政被赵国公子赵羽出卖,原本一切顺利的事情被赵王后厉氏撞破,最后一纸告到赵王跟前,被赐了毒酒,死在灵泽宫中,失去了庇护的赵姬母子为了活命便隐匿在邯郸的平民百姓之中,但赵王却因为秦国攻赵的缘故任旧不肯放过他们母子,便派人追杀。
邯郸虽然是赵国的都城,但地方却是比不上秦国的咸阳,就那么点大地方,赵姬母子能躲得都躲了,几乎都让守在城中的禁军发现,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为了避免让赵王派来的禁军找到,他们只能随意的躲进一个寻常百姓住的茅草屋内。
但是这一躲,就让赵姬身边多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冬儿。当年他们母子俩被吕不韦接回咸阳的时候,嬴政本是没想过将她一同带回秦国的,是赵姬念及她对他们母子的相助之恩,这才将无所依持的她留在身边,还一并带回了咸阳。
但是对于冬儿这个人,嬴政却委实没办法当成自己人,至多也只能当成赵姬派到他殿中照顾他起居的女官。
毕竟她对自己再怎么忠心,也只是来自邯郸的赵人。
“无碍。”嬴政的眉眼沉着,堪堪避开冬儿那殷切望着自己的眼神,“这人应该不是宫里的。”
他听闻,前两日韩国才刚刚派人来过秦国,昨日清晨已去临华殿拜见过韩夫人,虽然嬴政不知道韩使究竟与韩夫人说了什么,但是他却听蒙恬说,这位韩使清晨进宫拜见的韩夫人,来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侍从,可是等到临走时却是独自一人,想来应该是被留在韩夫人身边了。再者便是楚国派来的楚使公子景涵,原本他半月前便已经离开了咸阳,可是前几日却不知为何去而复返,来时还带了不少楚国的瓷器和楚锦进献华阳祖太后,只是祖太后不似韩夫人那般好拿捏,自然清楚楚国究竟是打得什么如意算盘,根本没理会递拜帖进宫想要拜见的公子景涵。
嬴政虽然很少与这位韩夫人走动,但是他也知道,她与韩王那没什么本事却要上蹿下跳的性情不同,她与当年的韩姬同为韩国公主,性情也是十分相似的,她虽没有韩姬那般在赵国这个虎狼窝自保的能力,却与韩姬一样,是个温柔敦厚的性子,想来应是没有韩王那插手秦国朝政的心思,尤其是成嬌年纪还小,性情未定,她应该也不会觊觎这个秦王的位置。
若是这人真是韩使送来的那个人,嬴政觉得,他应是瞒着韩夫人过来送汤的,但是却又不愿牵连韩夫人,这才用了夏太后的名义。其中没有旁的原因,无非就是夏太后也是韩人,同韩王派来的韩使还是旧识。
当然了,觊觎秦王之位,在宫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的,也不止这些意图干预秦国朝政的诸侯国,还有嬴秦宗室中,一向觊觎秦王之位的宗室子弟,就比如他的那位伯父嬴傒,还有素来嬴傒不睦的宣侯嬴怀。
宣侯的正室夫人是华阳祖太后的嫡亲姐姐,当年在安国君立华阳太后为正夫人时,宣侯也在原配发妻过世之后迎娶了华阳太后的姐姐芈氏为正妻,这宣侯夫人当年为着芈姓楚系的荣光,也不得不舍弃自己原本的未婚夫,嫁给这个发妻早亡、前头还有五个儿子的鳏夫。也不知宣侯是看中了她的家世还是她的容貌,在她嫁给宣侯之后,他对自己这位继室倒是极其宠爱,不过三四年的时间便已育有一子一女,只是这宣侯的长子比嬴政要大两岁,今年已满十五岁,说是已经开始议亲,女方的姑娘是王龁将军家的女公子,就等着过几年等这位王家女公子及笄之后,就可将婚事敲定了。
这王龁将军在秦国的地位虽是比不上蒙骜老将军,但是到底是秦国的老将,如今又被父王召回了咸阳,大有委以重任的意思,宣侯虽然面上对父王尊敬有加,可背地里却是狼子野心,如今他与王龁将军联姻,不就是看中了王龁将军手中的兵权吗?不过要嬴政说,若非琼华那丫头年纪还小,又是蒙家唯一的女儿,这蒙老将军又不肯让自家孙女嫁进王族之家的话,说不定宣侯还真要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让他的长子与琼华说亲了。
“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然将手伸到宫里来了。”瞧着嬴政无事的模样,冬儿这才松一口气,不过见眼前人眼眸里的疏离之意,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难受,“公子,你还是不肯信任我。”
冬儿虽是王后身边的女官,虽然有可能比不上韩姬在他心中的地位,但毕竟是从邯郸陪着他一路走过来的,宫中不少人都觉得,她应该是除了蒙家那三位公子之外,与公子政最亲近的人,但是他们不知道,在公子政心中,对她依旧存着戒备之意,从当年他们认识到现在,公子政因为她这个赵人的身份,从未给予过信任,更别说与她亲近的事情了。
原本碰到这种事,冬儿应该是能够解释一二的,可日子久了,她也就将错就错,由着他们不明所以的觉得自己与公子政亲近,就算是王后自己,见着她时常来公子殿中走动,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未曾放在心上过,哪怕公子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自己,不愿意与她多说一句话,可她原还是觉得,公子能够看在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能够与她亲厚一些,哪怕他心中没有自己的位置也无所谓,可惜现实却给了她一记很响的耳光,他还是不愿意与自己透露一些自己的想法。
“这与信不信任无关。”嬴政这才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是内廷女官,不该插手这些事情的。”
“可是……”
这厢冬儿还没可是出个所以然来,赵高便进殿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公子,丞相进宫来探望公子了。”
赵高是嬴政归秦之后,子楚命永巷那边拨到嬴政身边侍奉的。原本嬴政总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瞧着冬儿总是三天两头的过来,他又萌生出将赵高留在身边的念头。最初赵姬是想让冬儿到他身边来侍奉他的,可他并不想自己身边有揣着什么心思的女官,要不然,嬴政也不会留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不过,嬴政还是没让他近身侍奉,只让他在殿外做些别的事情,自己则用了旁的人。
“让丞相进来吧。”嬴政那一直紧蹙的眉宇在听到吕不韦进宫来时终于放松了去,“冬姐,你先回去吧,母后那里我自会与她交代。”
吕不韦原本就是来寻嬴政的,在冬儿退出殿门的时候,他毫不意外的看见了冬儿看向自己时那格外不善的眼神,只是他已是大秦丞相,冬儿不过就是个内廷女官,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不至于让吕不韦一直防备着。
嬴政居住的寝殿吕不韦也不止一次的来过。他与赵姬虽是母子,可母子二人的性情却是截然不同,殿中布置也是大不相同,赵姬是赵国商贾的女儿,若不是赵家落魄,已经无法供养赵姬这个女儿,他们也不会将她送进赵宫中做宫女,只是她虽是在深宫中侍奉宫中妃嫔多年,又曾在韩妃的灵泽宫中侍奉,如今成了大秦王后,却依旧不改商女习性,她的寝殿向来都是奢侈的。但是嬴政这里不同,到底是父子,爱好也是十分相似,他这里的布置倒是同王上的六英宫中的风格挺像,一点都没有赵姬宫中的奢靡。
“公子,臣听闻有人借着太后的名义给公子下毒,公子无碍吧?王上可知晓?”
五月的夏日总是格外难耐,尤其是咸阳宫地势比宫外要低几分,莫说是宫里,就是吕不韦的丞相府也有几分闷热,方才他在王后宫中的时候,便已感觉到有些难以忍受,嬴政这里靠近宫墙,倒是让吕不韦觉得要好上几分。
赵姬毕竟身为母亲,自然是疼爱儿子的,方才在她那里时,吕不韦瞧见她在知道嬴政险些被人毒害的时候,都已经坐不住了,但是因着自己也不好总是往东宫这边跑,生怕自己行为不端被华阳太后拿捏了短处,这才堪堪稳住心神,叫吕不韦往东宫这边走上一遭。只是她出身到底是比不上韩夫人,如今王上膝下又不止嬴政一个儿子,还有个韩夫人所生的公子成嬌,华阳太后最是疼爱公子成嬌,若是她当真让华阳太后拿捏了短处,只怕嬴政的储君之位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她在赵宫侍奉这么多年,自然是知晓富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赵家虽是商贾之家,但因着早些年她的父亲经营不善,导致赵家落魄,这才叫她不得不进入赵宫,减轻家中的负担。在到韩妃身边服侍之前,她只是个任人欺凌的末流女官,但韩妃生得倾国倾城,外人都说她飞扬跋扈,但是赵姬知道,飞扬跋扈只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而已,其实她人很好的,知道子楚喜欢她,便做主请了赵王将她嫁给子楚,做了子楚的夫人,但是可惜的是,安国君有二十几个儿子,他只是其中一个最不受宠的公子,若非因此,他当初也不会被秦王送到赵国来做这个质子,因而赵姬在嫁给他之后,依然被人欺凌,若非韩妃斡旋,只怕他们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但是好在这些都过去了,她做了秦国的王后,儿子又是先王看好的储君,若无意外,自己日后便是秦国的太后,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富贵,她还不想失去。
嬴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又长长的吐了出来。
冬儿可算是走了。
虽然为着情分,嬴政总是称呼她为冬姐,但实际上他并不喜欢与她单独相处,尤其是在瞧见她看自己的眼神时,嬴政总觉得不自在。
今早她本是奉了赵姬的命,来东宫这边探望他的,原本也是赵姬的好意,却让冬儿变成了来见他的捷径,这让他心中格外的不喜。
这也不能怪嬴政不喜欢冬儿的这个举动,谁叫冬儿打着探望他的幌子呢?今日又正好赶上这么一个当口。要是今日他真叫这个宦官的毒害了,当真有个什么闪失,父王事后追究起来,只怕她会担不起。她若只是单纯的探望,嬴政念着从前的情分不会说什么,但是若是存着旁的心思,也不能怪他要赶人了。
她这种把戏,从前嬴政在赵国的时候早看腻看烦了。
他父王的后宫只有一后一妃,比起赵王的后宫要清净得多,父王从前在赵国的时候,处境并不好,但是他却与韩妃走得很近,也知道韩妃乃是赵王宠妃,若是有她庇护,他在赵国的日子定然要好过得多,后来父王迎娶了母亲,又怀了身孕,为着庇护怀着他的母亲,这才将他们母子托付给韩妃照顾,因而嬴政从一落地起,便长在韩妃的灵泽宫中。
到底是从一落地起便长在赵宫的人,嬴政自然也清楚,赵王在宫中储了不少后妃,他虽然不知道赵王如今的后宫如何了,但是他在赵国做质子的那会儿,赵王的后宫算得上是群魔乱舞了,他纳的美人们为了邀宠,天底下能想到的、用的把戏都叫她们用尽了。冬儿这才哪到哪?来探望他?不过就是想在他跟前有一席之地罢了。韩妃虽然在赵国的时候不长,只有六年的时光,但是却没少与嬴政说起过这些妃嫔的把戏,赵王后宫的美人们为了博宠,在赵王身体微恙的时候还送了汤羹去,说是自己割肉熬的。赵国向来信奉神明,还有那种刺血为墨抄书为国祈福的,甚至还有对着月亮叩一万遍头求月神庇佑的……
冬儿玩的这一手早不稀罕了。
她也不想想,父王的后妃虽然不多,但是宫女却是不少,为什么旁人都不玩这种手段,偏她这么机灵?别人都是傻的吗?
因为他不是赵王,根本不吃这一套啊。嬴政从一出生起就被他的父亲托付给了韩妃,自幼便长在韩妃身边,从小就目睹后宫女人们的手段,一本三十六计都写不完。从他归秦到现在,宫里不是没有人试过在他跟前试过各种手段来刷存在感,试完之后呢?不还是一个个都老实起来了。
最起码现在是看起来都老实了。
“我无碍,这宦官在我发现汤有问题时便自尽了,还没来得及让父王知道,只是我身边的宦官怕母后担心,这才去母后宫中禀报的。倒是丞相,怎的在这个时候来了?”
嬴政到底是吕不韦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是他受王上之命一手栽培,耗费了他多少心血,旁人不知,难不成吕不韦自己还不知道吗?如今瞧着嬴政的膳食被人下毒,吕不韦的脸色自然是好看不到哪里去,“公子宫中的宦官去王后宫中的时候,臣正好也在,王后得知公子被人下毒忧心不已,自己又不便亲自前来探望,这才叫臣来一趟。只是,宫里这么多人,是谁要对公子下手?”
吕不韦将能怀疑的都怀疑了个遍。
华阳太后虽然对王后不甚喜欢,但是按着吕不韦对她的了解,她即便是再怎么厌恶王后,也绝不会轻易对公子政下手的。
虽然她疼爱公子成嬌的确要比公子政的心要多很多,但是公子政的储君之位是先王的意思,她与先王情深义重,自然不会蠢到做这种事情白白惹人怀疑。毕竟她心中自己也清楚,她疼爱成嬌是一回事,但是成嬌如今年纪尚小,心性未定,能否治国安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于公于私,她都没有违背先王意愿的理由。
夏太后就更不用说了,这位虽然满心算计,却是个心软的性情,又是公子政的亲祖母,就更加不会对公子政下手了。
那么唯一能值得他怀疑的,便是被韩使送到韩夫人身边的那个下属和公子傒,以及宣侯嬴怀三人了。
嬴政将目光落到那尚且温热的‘鹿茸汤’上,“听闻楚国的公子景涵在前日下午去而复返,韩王派来的韩使也在昨日清晨进宫拜见了韩夫人……”想起昨日蒙恬与自己提及的事情,嬴政难免会多一句嘴,“我听蒙恬说,这两日韩使的人最近一直在咸阳城中游荡,尤其是蒙府附近,总是有人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监视些什么。蒙家只有琼华那丫头与韩国有那么些许恩怨,他们会不会……”
吕不韦闻言,眼神中明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后,匆匆与嬴政嘱咐了几句,便告辞离去,打定主意去六英宫面王后,一路上都在暗暗盘算着要如何将这件事告知子楚。
从傍晚等到酉时三刻,宫门的守卫换了一茬之后,吕不韦才终于理了理衣服的领子,神情冷峻的自东宫乐城门而入,直奔王上的六英宫。如今天色虽晚,但吕不韦到底是子楚亲自任命的丞相,如今他来请见自己,子楚自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听闻吕不韦在见过王后之后便匆匆去了嬴政的东宫,子楚心中便隐隐有所猜测是否有事发生,这才惊动吕不韦在这个时候来六英宫面王的。
按理来说,自己虽然信任吕不韦,但这个时候早已经过了朝臣议事的时候,因是宫门即将下钥,咸阳宫的宫门,若非紧急军情,也不会随意的打开,子楚也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召见臣子,若无王诏,臣子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进宫请见,此番吕不韦忽然在这个时候来见他,实在反常。
只是,子楚与吕不韦相识这么多年,他也清楚吕不韦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情绪挂在脸上,眼下吕不韦这般忧虑的神情,倒是让子楚有些意外,“丞相这么晚来见孤,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臣请王上早立太子。”
“此话何解?”
吕不韦这才抬眸望着子楚,望着子楚那早已不复往日的神情,郑重道:“有人意图谋害公子。”
“什么!?”子楚那原本苍白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龟裂的神情,“什么时候的事情?”
子楚后宫中一后一妃,他虽是敬重韩夫人,但因是与赵姬曾是患难夫妻的缘故,他倒是更加偏向赵姬几分,只是这几年,因着他总是忙于政务的缘故,与赵姬的夫妻情分倒是淡了不少,可嬴政毕竟是他的嫡长子,他对嬴政的偏爱倒是丝毫未减,这是宫里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他也实在是没想到,竟然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毒害自己亲子的事情。
但可惜的是,子楚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实在是不争气得紧,他刚想站起来细细盘问一番,却又因太过虚弱的缘故又绊倒下去。
吕不韦瞧见他如此虚弱,也是于心不忍,“臣实在是不忍心将这件事告知王上,公子政也是心疼王上的身子,这才未曾声张。”
“可有查出凶手?”
“下毒的宦官已经当场毙命。”
“那也要彻查。敢在咸阳宫中毒害秦国的储君,实在是居心叵测!”
“臣以为,太子之位悬而未决,秦廷必定会迎来风波,届时若是当真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想起银容夫人与韩国的旧怨,吕不韦心中便格外后怕,生怕韩国会借着此事来要挟秦国,“还请王上早日决断。”
子楚闻言,一时陷入沉寂。
储君之位会落到嬴政的头上,这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子楚本想着,等过几年嬴政行了冠礼之后再将他的储君之位敲定的,但可惜的是,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眼瞧着活不了几日了,吕不韦如此一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既然如此,那便这么定了,过几日宫中会有宫宴,孤会在宫宴上敲定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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