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卑微来形容她是错误的,她并不感到自卑,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微小。只是在别人眼里,她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有时又像疯子一般傻笑,就像作家木心说的那样——冷冷清清地风风火火。没有一点隔阂,仿佛你一眼就可以看穿她,也没有一点值得猜测,因为她就是你所看到的样子。
“虽然刚考完试,但这个周末还是要补课,希望大家不要浮躁,也不要抱怨。马上要高考了,再苦再累我就这几天了……”班主任指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眉飞色舞地讲着。眼角露出岁月的褶子,干涸起皮的嘴唇仿佛在诉说着她的辛劳。
讲台地下,同学们那渴望的小眼神顿时暗淡下来了,控制不住地在座位上摇晃着脑袋,失望地叫喊声充斥着整个教室。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似笑非笑,并不懊恼,只是有些无奈。
只有秦暖一个人埋着头专注地写着。从未抬头看过班主任一眼。乌黑的头发几乎挡住了她整个脸,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本来也不会有人注意她。
秦暖来自单亲家庭,父亲常年在外,她由爷爷奶奶养大,所以她与父亲的关系并不亲密。由于前不久奶奶去世了,只留她和爷爷相依为命。秦暖不爱说话的毛病应该就和这种环境有关吧。家里的亲戚以及爷爷不止一次地和她说过,让她开朗一点。可她尝试过,每次努力都会因为一些莫名的事情打乱,索性她便放弃了努力。其实她并没有家人口中那种孤僻,只是由于某些原因,不喜欢和家里人说话而已,毕竟她也说不了什么好话。
她只渴望自己能考一个好的大学,远离家里,越远越好。因为,她讨厌家里的氛围,那种莫名地压抑却无从说起的感觉。
所以,为了高考,秦暖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自己的生活费原本就少,现在她的身上就只有回家的车费了。听到老师说不放假,秦暖决定请假回家。
她埋头一笔一划地写着请假条,仿佛老师会因为她写的好看而让她回家。她心想着等会儿老师会问些什么,自己怎么回答,,压根就没有注意老师说什么。可,她猜中了开端,却想不到结局。
“嗯……今天晚上是数学课,要不明天才回去。你好不容易数学有点感觉了?”听到秦暖颤巍巍说完理由后,班主任不紧不慢的说着。
埋着头的秦暖无奈地点了一下头,心里失落的难受,现在的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秦暖~”班主任侧过头,仿佛察觉了她的异样。
“没没……没有什么。那……我不……不请了!谢谢老师关心。”秦暖抓起桌上的假条,给老师微微鞠了一下躬。逃离了办公室。
班主任也没有要叫住她的意思,整理着桌上的作业本,嘴里嘟囔着:原本学习就不好,还请假回家。回去还不是想玩,真是没救了。
秦暖跑到了教室,教室里只有几个同学还在整理课桌。秦暖眼睛酸酸的,她不想承认自己很痛苦,过着这样省吃俭用的日子,还要在乎别人的看法。
天空下起了小雨,她咬了咬嘴唇。也许,只有那个办法了。
“姑妈吗?我是秦暖,那个……我的生活费没有了,你能叫爷爷把我的生活费拿给你帮我带来学校吗?”秦暖把弄着自己的头发,手机贴在耳朵旁,手机被握得发烫,秦暖感受到耳朵仿佛在被炙烤。秦暖站在厕所窗户下的台阶上,望着窗外正在被风吹的摇晃的草木。
“恩恩!马上来!”电话那头,姑妈的声音响起。
姑妈的反应是秦暖早就猜到的。姑妈是秦暖除了爷爷奶奶和爸爸最信任的人。姑妈是那种表面什么都无所谓,心里明白的人。对于秦暖,她能帮则帮。但她的这种态度让秦暖又爱又怕,爱是因为秦暖心里明白有人是爱她的,怕是因为这种爱她无法偿还。
“嗯……”
秦暖的声音在空旷无人的厕所里回荡,窗外的天色越来越黑,仿佛要下大雨了。
还了同学手机后,同学都走了。秦暖木讷地坐在教室里,只听到时钟的指针回转的声音。
奶奶去世的那天,不知谁说的,说秦暖虽然不爱说话的样子,却挑拨爷爷和大娘之间的关系。爷爷生气的将秦暖关在了屋子里,秦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屋里没有开灯的昏暗,像一个无底深渊,秦暖在里面无声的挣扎着,无法逃脱,那天墙上的钟的声音也如今天教室里的钟一样,沉重又冷漠。那天之后,爷爷对秦暖好像失去了往日的情感。秦暖也不敢和爷爷说话了,每次对话都很少。
秦暖也曾想过哪天和爷爷好好谈谈,毕竟那事情真的不是自己做的,而且,秦暖如今的处境,没有了爷爷,她仿佛一无所有。
秦暖也想过告诉父亲,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可说了又会改变什么。更何况,父亲现在的处境是能够维持自己的温饱就算不错了。
不过,直到现在,秦暖也没想清楚。为什么会有人那样对自己,她已经过的够小心了。
“呵”秦暖想到这儿,轻声一笑。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这样吧~”
未来的路很长,风景很多。何必眷恋这几出凄美的风景?
学校外的迎宾大道,因为刚检修过,变得比以前更加宽阔。来往的人很少,显得有点寂寥清冷。秦暖靠着路灯,把弄着自己的头发,时不时的张望前方。
“在这儿!”秦暖使劲地挥手示意着。宽宽的大道上,出现了姑妈开着电瓶车的身影。
“我也觉得是你,可是眼神不好,不敢确定。”姑妈笑着用脚支撑着车子,然后从包里拿出钱包,“多少?”
“一百就够了,我们下个星期应该要放假吧~”秦暖偏着头,她不敢看姑妈的眼睛,因为她撒了谎,她并不知道下个星期是否会放假。秦暖踢着脚边的石子,话说的很小声,仿佛是自言自语。
“……”姑妈看了看低头的秦暖没有说话,伸手寄了一百块钱给秦暖,“你知道?哦……你怎么会知道。”
“怎么??”秦暖将钱揣好,有点惊异姑妈的反应。心想:什么知不知道?
“你爸…………他……住院了。好像是心脏的问题,也没事了……现在。你,专心读书哦……”姑妈顿了顿纠结的说,时不时瞥一下秦暖,气氛凝重而尴尬。
秦暖面无表情,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坠落。秦暖费劲了全身的力气从嘴里挤出来一个“嗯。”
“没事吧?”
“你先回去吧~姑妈。”秦暖理了理头发,扯出一个自己满意的微笑,“没事的,我懂。”
“嗯”姑妈犹豫着转身开车离开。秦暖有点僵硬的也转过了身。两人渐行渐远,秦暖的姑妈最终消失在迎宾大道的远方。
秦暖有点踉跄的踱步走着。眼泪不知为何不住的往下流,秦暖不停的擦着泪水。有点无助,更多的是无奈——也许上天就爱给她开这些、那些的玩笑。如果这是要她认输,让她懦弱。‘好!我输了,你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行了吗?’秦暖望着天,无声地抽泣着。压根不会注意身后的呼喊。
“喂!!你的纸巾掉了……喂!前面那个!”
身后的人好像跑了起来,声音带着微微的喘气声。
“喂!”一只手不知不觉拍在秦暖的肩上。
“啊!”秦暖原本踉跄的脚步,加上这一吓。秦暖还没放下擦眼泪的手,然后就没有一点余地的摔在了地上。
“我…………今天到底怎么了!!你们到底要我怎样!!靠~”秦暖真是受够了的样子,坐在地上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长发随着她的摇动,像魔鬼的触角,张扬着,时不时吸一吸因流泪而要往外流的鼻涕。样子滑稽可笑,可她的此时的心情糟糕透了。
“哦,对不起啊。吓到你了”头顶上传来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并且弯腰将秦暖小心的扶了起来。
“真倒霉!!今天我真是…………”秦暖不耐烦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头准备抱怨一番,却发现对方是个男的,高了她一个半的头。心想‘万一说错了什么,自己得罪了这人的话,自己可打不过’所以立即闭口傻傻地笑了,嘴里不停的说着:“嗯!没事,没事”
“你是在哭吗?”对方偏着头望着她,并伸手将她脸上被泪水粘住的头发弄下来。听着语气,仿佛与秦暖认识。
“……没有!”秦暖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赶紧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那人将要碰到自己的脸的手。然后转身,以很快的速度,走在了前面,很快便与那人拉开了距离。秦暖边走边伸手胡乱地理着头发。脸上有点发烫,一时间顾不上刚才的悲伤。
“喂!我叫方宁远~你叫什么?对了!你刚才没摔到吧?”没想到的是,对方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快步跟了上来。
“没事!没事!”秦暖向后摆了摆手,感到小腿隐隐作痛,可是她现在根本顾不上什么,听到那人的声音,秦暖不经有些害怕,心想那人是不是疯子。
“没事就好!嗯……吃饭了吗?”方宁远挠了挠后脑勺,他走在秦暖的身旁,并配合秦暖走的很快。
“不想吃!嘿嘿。”秦暖心虚地笑了笑,顾不上脚疼,越走越快。心想,我都没有碰瓷他了,他怎么还跟着我。
“怎么能这样,不想吃就不吃呢?减肥啊?看你也不是很胖啊~有些偏瘦了都。”方宁远打量了一下秦暖,视线停留在她的长发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秦暖侧头快速地看了一眼方宁远,视线突然和方宁远对接。秦暖有些尴尬的低了低头,只顾朝前走。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诶!走那么快干嘛?”方宁远有些慌张。希望秦暖没被自己吓到,心里有个东西正在就此开花。
“秦暖!我叫秦暖,可以了吧?”秦暖大声的说,然后不顾方宁远的反应,一股气飞奔回了教室。心想:这人一定是神经有毛病。
方宁远一个人在原地发着呆。望着秦暖的背影,淡淡的一笑。
刚才还要下雨的天,透出几缕阳光。微风吹起方宁远的头发和衣角,一切仿佛才刚刚开始或者说早已注定。
“不争气的脚!啧…………啧啧”秦暖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揉着脚。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同学们都去做课间操了。她因为脚疼,所以请假没下去。
“唉……”秦暖叹着气吃力地走上讲台,也不知道谁值日,黑板也没刷,“就当做做好事吧!反正也无聊没事。”秦暖缓慢的刷着,刷到高处时下意识地踮起脚尖。
“啧啧啧…………”脚踝传来一阵刺痛,使的秦暖赶紧弯下腰,揉了揉脚。
“需要帮忙吗?”空旷的教室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谁?”
“不认得了?方宁远啊!”方宁远倚在门口,手里拿着本子,可能是来检查出操情况的。没想到遇到了秦暖。
方宁远走上讲台,没有说话。看了秦暖一眼,表情凝重。
秦暖看到方宁远的表情心里不经一笑,感觉方宁远这样子,就像找不到糖吃的小孩,心想:脚痛的不是你,你一副不讨好的样子,给谁看?想到这儿,秦暖转念又想:啊,他是不是真的有病,因为那天我对他态度不好,然后……想到这里,秦暖看了看周围,教室里只有她和方宁远两个人,一股寒意涌了上来。
这时,只见方宁远蹲了下来。
“你干嘛?”见方宁远的手伸向自己的脚,秦暖有些惊慌地后退。心想:遭了,他要下手了。
“别动,如果站不稳就扶住我的肩。疼的厉害吗?”方宁远温柔地揉着秦暖的脚,有些懊恼,有些心痛,“怎么不告诉我?”
秦暖没有回答,她有些吃惊方宁远的行为,可还是吃力地向后退了一步,将脚从方宁远手里挣脱了出来。方宁远也没说什么,顺势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方宁远没有说话,秦暖被盯得心里有些莫名地发毛。
“那……我帮你刷吧!”方宁远心跳不已,打破了沉默。抓起另一把刷子准备刷。
“不用,不用……我刷的到!”秦暖立刻拒绝了,然后转身作势要刷到最上面的字。
“这么高也刷的到?”方宁远站在秦暖身后,伸出手将刷子停放在黑板的最上面。表情戏谑调侃,嘴角不住地上扬。
秦暖被方宁远挡在了身下,有些不知所措,于是便顺势笔直地站在原地,面向黑板,她感觉,自己的鼻子与黑板只相差两厘米。
方宁远看了看秦暖,有些想笑。伸手将秦暖从身前拉到了身旁,然后偏头说:“你是想成为白头翁吗?你站在这儿,等会儿我擦的粉笔灰都会掉在你的头上的。”
“我…你……”秦暖一时语塞,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没事儿。”方宁远嘴角抑制不住地笑了,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不过,你是不是,傻。”
“傻”字的语调,被方宁远拖得很长,似乎在教室里都能听到回音。
“你才傻。”秦暖急忙回答,有些气急败坏了,小心得挪到再远一点的地方,一副生气的样子。
方宁远淡淡然一笑,转头擦起了黑板。
秦暖站在原地看着方宁远刷黑板,无聊地打量着方宁远。
方宁远穿着白色的衬衫,配着七分长的牛仔裤。白色的板鞋上印着几条深蓝色的斜杠。利落干净的短发。显得随意但却让人感觉自然。秦暖有些看的入迷。突然觉得,方宁远没想到还是挺帅的。
“秦暖?”
“嗯?”
“今天下午在教室等我,我来找你,好吗?”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方宁远说完,晃了晃手中的检查本,跑出了教室。
秦暖还在原地,方宁远已经离开了。可对于方宁远的这个态度,秦暖感到并不生气。反而出现一种错觉,感觉她自己与方宁远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有些事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与解释,你说我听,气氛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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