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厅内无人说话,只听到陈员外的哽咽啜泣声。
师昧低头捂着脸颊,再抬首去望着楚晚宁时,眼中满是恳切
师昧:师尊,别再打了。您再这么打下去,背责任的是死生之巅啊……
楚晚悠明净师兄,你别说话了
楚晚悠抬眸,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楚晚宁
楚晚悠师尊……
墨燃更是魂飞魄散,他虽然混账,但对师昧却是痴情的固执,这辈子重生,就暗自发誓要把人捧着揣着,好好护着。可这还没几天,师昧又是重伤又是挨柳藤,这叫个什么事儿!
他也顾不得去跟楚晚宁算账,忙到师昧身边,去查看脸上的伤口。
师昧:我不碍事儿……
墨燃:你让我看看
师昧:真没关系
即使反抗着,捂着伤口的手还是被墨燃拉了下来。
瞳孔猝然收拢。
一道深深的血痕恣意狰狞,皮肉外翻,鲜血不住地往外淌,一直延伸到脖颈……
楚晚悠这……
楚晚悠不禁用手捂住嘴
楚晚悠明净师兄,你……
她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昧看着她也没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
墨燃的眼睛禁不住红了,咬着嘴唇瞪了半天,忽然扭头朝楚晚宁怒喝道
墨燃:你打够了吗!
楚晚悠墨燃师兄!
师昧受伤就够让人糟心了,现在墨燃又来捣什么乱?
楚晚宁阴着脸没说什么
没有道歉也没有上前,笔直地杵在原处,手中仍握着并没有灌入任何灵力的天问。
墨燃胸中似有无数魑魅魍魉在疯狂攒动。
谁受的了前世死过一次的心上人,几次三番再受如此委屈折磨?
楚晚悠这时偷偷靠近师昧,轻声道
楚晚悠明净师兄……
师昧:阿悠乖,我没事
他和楚晚宁就那么互相盯着,谁也没有让步,谁也没有服软,墨燃眼里渐渐爆出血丝,他恨楚晚宁恨了那么多年,深入骨髓,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总和他不对盘!
当年他刚进门派,做了错事,楚晚宁就照死里抽他。后来师昧受伤了,楚晚宁一生只有三个徒弟,却袖手旁观,执意不救。再后来师昧死了,死生之巅毁了,他墨微雨成了独步天下的修真界霸主,滚滚红尘谁不服他?只有楚晚宁和他对着干,毁他大业,刺他良心时时刻刻提醒他,踏仙帝君再是厉害,也不过是丧心病狂,众叛亲离的疯子。
楚晚宁
楚晚宁……
生前死后,一直都是他!
两个人都还身着相配的吉服,红衣衫对着红衣衫,远远而立,中间似有不可填平的鸿沟深壑。
楚晚宁的天问,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陈员外大大松了口气,跪在师昧面前不停顿地磕头:“菩萨心肠,菩萨心肠,仙君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谢谢仙君救了我陈某人全家,谢谢仙君,谢谢仙君。”
总是这样
邪祟是他平的,但那顿毒辣柳藤,也确是他抽的。楚晚宁做干净了份内事也破干净了森严戒,最后菩萨是别人,他是恶人。从来都是如此。
他性子不好,他认了。也并无后悔。只是那一藤鞭失手,抽中了自己徒弟,他终究心里难受,但面子薄,也不愿意温言说上两句,自顾自走了,来到陈家小女儿面前。
那小姑娘看到他,也是情不自禁地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瑟瑟发抖。
最后,楚晚悠打破了沉默
楚晚悠师尊,我带明净师兄去清洗一下伤口吧
楚晚宁没说话,默认同意了
楚晚悠走吧
师昧:嗯
墨燃:等等!
墨燃又忙不迭的跑来
墨燃:我和师昧去就行了,你在这陪着师尊吧
废话,这种好事儿怎么能便宜了楚晚悠?
师昧笑道
师昧:阿燃,你陪着师尊就好,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墨燃:师昧,还是我陪你吧,她一个小姑娘也照顾不好你
师昧:哈哈,不会的,阿燃你就去吧
师昧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温柔,墨燃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墨燃:好吧……
墨燃撇撇嘴
师昧:听话,在这在待着
师昧:阿悠,走吧
楚晚悠嗯,好
楚晚悠扶着师昧就这样走了
楚晚悠明净师兄
师昧:嗯?怎么了?
楚晚悠今日之事,你别怪师尊,他不是故意的
师昧:怎会?是我非要闪过去的,干师尊何事?
他眼底流露出些许失落和委屈
楚晚悠嗯,师尊他平日里对我们挺好的,你不怨他就好
楚晚悠没发现,继续带师昧走
师昧:我们为何往这个方向走?
楚晚悠嘻嘻,我来的时候看见这附近有口井,水还是比较清澈的,能清洗一下
师昧:阿悠有心了
师昧对楚晚悠笑,别提有多温柔了,眉眼弯弯,眼中都是涵盖不住的笑意
楚晚悠明净师兄,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师昧:哪方面?
楚晚悠中毒的事
师昧揉了揉楚晚悠的头道
师昧:无碍了,有劳阿悠挂心
楚晚悠你没事就好!
楚晚悠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师昧:对了,阿悠
师昧:还有事要问问你
楚晚悠师兄说,我洗耳恭听
师昧轻笑了一下
师昧:顽皮
师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衣衫极乱的事……
楚晚悠脸色大变,有点苍白,也有点泛红
楚晚悠嗯……
楚晚悠其实,其实……
这词怎么说?一个女生要怎么描述刚才发生的事?
急,在线等
楚晚悠嗯……我们成亲入棺,然后就被抬到了鬼司仪面前,那鬼司仪牵死人红线,在她的施法下,所有中了百蝶香粉的……入洞房……
师昧:嗯?什、什么?阿悠……
师昧一副自责的模样,看着都让人心疼
楚晚悠师兄不必在意,我当时踢开你了,没有铸成大错
师昧:阿悠,对不起……
师昧:我当时得……吓坏你了吧……
楚晚悠没什么,反正事情没有发生,我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楚晚悠嗯哼,到啦,师哥快去清洗一下吧,我去买点东西,一会儿来找你
说着,楚晚悠一蹦一跳的跑了
师昧:慢点,注意安全!
楚晚悠好——!
远处的师昧轻笑了声
师昧:(真可爱啊……)
他想起刚刚楚晚悠跟他解释的一切,脸就觉得烧的慌,打起井水开始清洗
如果当时楚晚悠没有把他推开,恐怕自己真的酿成大错了吧
另一边的楚晚悠在寻找药铺,想找些药草给师昧止痛
找了会儿,倒也让她寻着了
楚晚悠掌柜的,麻烦拿些药材
那掌柜有些神经兮兮的:“……要什么?”
楚晚悠额……白及、仙鹤草、血余炭还有血竭
掌柜按量给她抓了一些,包起来后给她
楚晚悠给您钱,多谢……
话音还未落,那人便失心疯一般的拿刀刺向她,楚晚悠也是懵了,来不及闪躲,眼看就要被刺,却有飞刀打掉了
楚晚悠嗯?
周俭:姑娘,你没事吧?
楚晚悠啊……没事
那人在地上挣扎的爬起,却没有再去攻击人,而是一头撞死在了旁边的木桩上
楚晚悠啊!!
周俭:姑娘莫怕
楚晚悠谢……谢
周俭:姑娘不必客气,在下姓周,单名一个俭字,不知敢问姑娘芳名?
楚晚悠小女姓楚,名晚悠
周俭:晚悠?“南国秋风晚,客思几悠哉”,真是个好名字啊
楚晚悠多谢夸奖
楚晚悠啊……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今日救命之恩必当铭记于心,来日若有机会定会报答
说完,他便跑了,少年看着他她的背影笑了,转身离开
师昧:阿悠,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啊?
楚晚悠跑到这里,还沉浸在刚才的可怕之中
楚晚悠明净师兄抱歉!我刚刚有事耽搁了
楚晚悠拿起一个小瓷碗准备磨药,却发现药材的量根本不对头
这时,他终于知道了那个掌柜的奇怪之处
师昧:怎么了?
楚晚悠没什么
楚晚悠只能重新理药材了
师昧:你这是……给我买药?
楚晚悠嗯……是
在师昧这种炼药能手面前理药材倒是显得有些紧张
师昧笑道
师昧:怎的理个药能紧张成这样?
楚晚悠低头闷声道
楚晚悠明净师兄不觉得我在你面前理药有些班门弄斧,不自量力吗?
她声音细软,还带点鼻腔,像是撒娇,足够挠的人心里直痒痒
师昧含笑
师昧:怎会?阿悠也是略懂医术
楚晚悠哪里比得上师兄……
师昧就笑了笑,没有说话
砸完之后,楚晚悠就给师昧敷上
楚晚悠好啦~
楚晚悠这个只是止血止痛的,明净师兄回去不要忘了还要敷防止留疤的药哦
师昧含笑点头
楚晚悠走吧师哥,咱们回去
师昧身子一震
刚刚……楚晚悠叫他……师哥?
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师哥了!
楚晚悠对他反应感到有些奇怪
楚晚悠师哥?
师昧:阿悠,以后……都叫我师哥,可好?
楚晚悠唉?
师昧:好不好?
楚晚悠当然可以啊!那快些回去吧师哥,不然他们该等着急了
师昧:好
回去时,两人已经处理好了事情
楚晚宁在前面默默走着,三个徒弟跟在后面。师昧想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师昧:阿燃,你和师尊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墨燃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和楚晚宁还穿着拜堂成亲的吉服,生怕师昧误会,连忙要脱下来。
墨燃:这个······其实是之前那个幻境,你千万别想多,我……
话讲到一半,再一看,突然发现师昧因为也参与了鬼司仪的那个冥婚,身上也有一件,不过款式和他们俩的不太一样。加上磨损的破烂,看不太出来原本的模样了。
不过好歹,那也是一件吉服。
自己这样和师昧并排站着,也能幻想着当时是拉着师昧的手,在鬼司仪的幻境里拜过天地,喝过交杯合叠。
一时间,又不忍脱下了。只愣愣瞧着师昧看。
师昧温言笑道
师昧:怎么了?话说一半
墨燃:……没什么
楚晚宁在前面,几步之遥的地方,也不知道究竟听了几句他们的对话,此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天已经蒙蒙亮了,一夜颠荡起伏后,暮色蜕去,天边陡然泛起一丝黎明初光,鲜红的旭日犹如一颗破烂流血的心脏,从暗夜的深渊里挣扎而出,烟一抹艳丽辉煌。
楚晚宁逆光站着,站在越来越透亮的长夜尽头,站在遍天氤氲的初阳漫照中。
他嫁衣如血,侧身而立,旭日在他脸侧描了个模糊不清的金边,看不清脸上表情。
忽然,灵力输出,吉服被强悍的力道震了个粉碎。
红色的细碎布料,如同海棠敝落时纷飞的残花红瓣,倏忽风起,四下散落
吉服破碎,露出下面白色衣袍,在风里滚滚翻飞,和他墨黑的长发一起。
肩上鲜血。
风中残衣。
那为护墨燃而伤的斑驳血迹,在白袍上显得尤为艳丽刺目。
良久,楚晚宁冷笑,颇为嘲讽
楚晚宁:墨微雨,你我之间,又有什么能叫人误会的 ?
他一生气就会管墨燃叫墨微雨,生生冷冷客客气气的,不冒任何热气儿。
墨燃冷不防一噎,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
楚晚悠也愣住了,难道就因为墨燃说了这么一句就发火?不至于的吧……
楚晚宁笑罢,拂袖离去
楚晚悠师、师尊……
楚晚宁:别跟过来!
此时四野无人,他一个人在前面走着,仿佛天地渺茫,独他子然孤身。
他那张天怒人怨的嘲讽脸,一到客栈,关上门,就绷不住了。
楚晚宁咬了咬牙,脸上露出痛楚的神色,抬手去摸自己的肩膀。
鬼司仪的利爪是仙灵之体,算起来,与天问不遑多让,都是极其厉害的武器,他整个肩膀被撕抓掏扯,但因急着诛灭妖邪,便没有及时处理,此时此刻,已经感染溃烂,剧痛难当。
站在房中,缓了口气,楚晚宁想将身上的衣袍除下,可是肩膀上的血已经凝结了,衣料和皮肉粘连在一起,一扯疼得厉害。
隔壁就是墨燃的房间,这客栈隔音不佳,他不愿让人知道,硬生生咬着嘴唇,竟将那粘着血肉的布料,狠狠撕下
楚晚宁:呃……!!
一声闷哼之后,楚晚宁慢慢松开嘴唇,唇齿间已满是鲜血,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冷汗遍布。
垂下修长浓密的睫毛,他微微颤抖着,去看自己的伤势。
还好,尚能处理
他扶着桌子,缓缓坐下来。就着让小二端来的清水和帕巾,忍着痛,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一点一点地,为自己擦拭创口。
尖刀剜入,割去腐肉。而后,涂上王夫人所制的伤药。
再一个人,慢慢地,困难地,给自己裹上纱布。
他不习惯在人前流露出软弱模样。这样的苦痛,他经历过许多次,每一次都是一个人撑过来的。
兽类若是受伤,便会自己躲起来舔舐伤口,他有时觉得自己也和那些畜牲一样。以后,大概也会一直这样孤苦伶仃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所以并不想可怜兮兮地求助任何人。他自有那莫名偏执的尊严。
只是脱下衣服时,地上掉了一只锦囊。
红缎绣合欢,他拿疼的颤抖的指尖,慢慢拆开来,里面是两段纠缠在一起的青丝。
他和墨燃的。
楚晚宁有一时的失神。想把那锦囊凑到烛火前,连同那荒谬不禁的结发一同烧掉。可最终,却还是下不去手。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金童玉女的细细笑声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某种悸动,因此更加自我厌恶,他把柔软的锦囊紧握在手里,缓慢闭上了眼睛。
对墨燃一直存着的心思,他自己都无法接受,恨不得能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再把里面那些龌龊念头切了剁了,割下来扔掉。
犯什么浑?
墨微雨,也是自己该惦记的吗?有这么当人师尊的吗?当真是禽兽不如!
“咚咚咚”
门忽然被敲响,正谴责自己的楚晚
宁一惊,猛然掀起眼皮,迅速把锦囊收
在宽袖里,拉着张俊脸,没好气儿的。
楚晚宁:什么人?
墨燃:师尊,是我
外头响起了墨燃的声音,让楚晚宁的心跳陡然快了几分
墨燃:你开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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