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鸡鸣唤醒了熟睡的景辞。
此处不必衙门的床铺,本该睡的并不舒坦才是,但不知为何景辞却睡得格外的沉。
大概是这些日子来太累了吧。景辞想。
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景辞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出亭外。
今日阳光甚好,景辞在亭中睡了一夜睡得身子都僵了,被太阳这么一照只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正打算去寻阿原,却见前方一前一后走开两个人。一身樵夫的装扮,肩上抗着锄头,背着竹篓,弓腰蹒跚地一步步爬上山。再一细看,二人脸上虽有胡须,但容貌姣好,皮肤细腻,一点也不像是日夜奔波山中的樵夫。
这不是越狱出逃在外的原捕快和他的侍女小鹿吗?
两人低头走着,没注意前面有人,知道景辞轻咳一声,阿原突然定在了原地,僵硬的抬头看去。
“景,景县尉,你怎么在这儿?”
景辞面不改色,“当然是在等你。”
大概以为景辞是来抓她回去继续蹲大牢,阿原一跳脚,一把扯下本就粘的不太牢的胡子,争辩道:“你明知道凶手不是我,可为何还要抓我回去?我不管,既然这案子你们查不清那我来查,我一定会还自己一个清白!”忽而又话锋一转,“再说了,景县尉你初来乍到,也没个名气,正需要查个大案来证明自己的能耐不是?”
好一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可景辞似乎并不吃这一套,他淡然道:“走吧。”头也不回地走下山去。
阿原一头雾水,也不知这景县尉到底有没有在听自己的话,冲着景辞的背影喊道:“喂!你干什么去?”
景辞的声音悠悠飘来:“查案,查个大案证明自己的能耐。”
阿原一听,将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小鹿怀里一塞,一蹦一跳地追景辞去了,只留小鹿在后喊道:
“小姐!你等等我!”
阿原同景辞找到了那日铭心所在的山头,果然看到了一堆灰烬。据铭心所说,当时她正同止戈在此处烤竹笋。
景辞拾起一根树枝在灰里翻了翻,并没有找到什么。
这时小鹿终于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当景辞和阿原的注意力都在那堆灰烬上时,小鹿却突然尖叫一声:
“啊!有蛇!”
她慌忙站起身来,脚下一滑,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小鹿!”
阿原焦急的跳了下去,扶起了趴在地上“哎呦哎呦”叫唤的小鹿,忙问道:“你没事吧?”
景辞见阿原跳下了山坡,便也要跟着跳下去,谁知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猝不及防疼地景辞弯了腰。他双手撑着膝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又若无其事地慢吞吞地走了下去。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儿的。”
小鹿一听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摔一下试试?”
“行了,你少说两句。”
小鹿悻悻地闭上了嘴。
她可以不把景县尉放在眼里,可她不敢连小姐也不放在眼里。
景辞只觉得脚踝处又涩涩地疼了起来,他强撑着不露出破绽,和阿原一起又转了转便回去了。
迎上来的是急得直跳脚的李斐。
“你你你你你。”
阿原脖子一缩躲到了景辞身后。
“李大人,阿原不过是觉得狱中太过枯燥条件也不好,自己出去好吃好喝了一番罢了。再说了,哪有人越狱了自己又跑回来的。”
“就是就是。”阿原在景辞身后探头探脑附和道。
李斐早知景辞身份不一般,见他执意护着阿原也没办法,小心翼翼问道:“那……依景县尉的意思?”
“给他换一床好褥子,再让小鹿负责他的一日三餐。”
李斐忙点头称是。
景辞强忍着疼痛回了房间。
他几乎站不住了。
他踉跄着扑到桌子旁,撑住自己即将倒下的身体,额上已布满了冷汗。
付小涵进门,见景辞面上血色尽褪,心头一紧就要来扶他,景辞却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示意自己没事,艰难地走到案边坐下。付小涵上前将包袱里的东西取出递给景辞。
“侯爷,这是左公子给您的回信,还有他新配的药,可以缓解疼痛,要您务必服下。”
景辞疼的极了,听到可以止痛,忙抓起两粒塞进嘴里。这药果然有效,见景辞逐渐恢复了血色,付小涵也放下心来。
“还有这个,这是昭王派人送来的,我便一并带来了。”
景辞打开付小涵递过的木匣,只见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静静躺在里面,过往的回忆一下子又涌上心头,景辞鼻头一酸,不由得红了眼眶。
“这是?”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景辞十分郑重地将玉佩系在自己腰间,又去读昭王的书信。无非是一些挂念保重的话,却让景辞心生愧疚。
毕竟是养了他十八年的义父,他重伤后一声不响回了雍国,岂非太过无情?
景辞仍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中,付小涵的话将他拉了回来。
“侯爷,左公子吩咐了,让您不要过度操劳,按时服药,过些时日他会亲自来沁河。”
“好,我知道了。”
京城的使臣来的很快,次日清晨便已到了衙门。景辞同李斐一起出门迎接,见来的竟是刑部赵岩赵大人,心里顿时一松。
毕竟熟人好办事。
赵岩的母亲是景妃的姐姐,按辈分景辞应唤他一声表哥。
赵岩显然早知景辞的身份,冲他点头施礼。
景辞也回了一礼。
李斐低着头仍能感受到两人的目光交流,心里不由将景辞的地位又提高了些。
开玩笑,那可是钦差赵大人,能跟他有关系的来头肯定不小。
李斐暗暗决定景县尉这个大腿他抱定了。
一番寒暄后,李斐命令将阿原带上来,井乙却慌慌张张跑了上来。
“大,大人!”
“干什么!在钦差大人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井乙还未开口,身后便有两个随从打扮的人捂着脸走了进来。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怎么回事?他俩谁啊?”
身后赵岩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李大人,这两人是我的随从。”
什么随从。景辞被封端候后虽从未上朝,但朝中之人他多少也认得些。这两人一个是当朝皇子邺王殿下,另一个是贺王慕钟的独子慕北湮,人称小贺王爷,也就是原清离逃婚的那位。
“你们两个,怎么搞的?”
话音未落,阿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们打的!”
原来慕北湮听说原大小姐逃婚逃到沁河来了,当起了原捕快,还被错当成杀害升宁长公主的凶手关进了大牢,当下用让陛下给赵岩和长乐公主赐婚作要挟,拉着邺王从京城跑来了沁河,扮作随从入狱探望阿原。慕北湮也是心急,一路“夫人夫人”喊过去,阿原和小鹿便以为是隔壁失心疯的犯人跑了出来,将人闷头一顿痛打。可怜邺王平白无故也挨了一顿揍。
赵岩只觉得后悔答应这件事,低喝道:“你们两个,还不快下去疗伤!”
邺王转身气呼呼地拉着慕北湮离开了,还不忘嘲讽他一句:“这就是你说的温婉可人,善良大方啊?”
赵岩怕过多的关注会暴露两人的身份,忙将话头引到案件上,景辞却说:“这案子已经破了,凶手也已经伏法,此刻就在牢中。”
李斐哑然,忙差人将凶手带上来。
这人正是止戈。
铭心也在现场,她有些不敢相信,与她朝夕相处的止戈竟是杀人凶手。
“止戈与铭心烤竹笋的山头正好能看到升宁长公主,而破尘剑精巧,并无护手,完全可以当作利箭射出。止戈先是拉着患有眼疾的铭心去山头烤竹笋,以此作为不在场证明;在杀害长公主后将弓扔进火堆里烧掉,这样便销毁了凶器。”
止戈听了不屑地冷哼一声:“你们查案全凭猜测吗?”
“当然不是。”景辞微微一笑,“我有证据。”
很快几个衙役就抬上来一个稻草人和一柄剑。
“大人请看,这个稻草人是我在山坡下发现的。上面除了普通的三棱箭簇造成的痕迹外还有几道剑痕。”景辞取过剑朝着稻草人比了比,“这是在止戈房间发现的剑,也没有护手,形状大小重量都与破尘剑相似,上面的剑痕都是用这柄剑造成的。我查过止戈的背景,他到慈心庵前曾是一名武艺高强的箭术教头,只要勤加练习,把破尘剑当作利箭射出去并非难事。而山坡下松软的草甸便是你经常在那儿练习的最好证据。”
“为什么?止戈,长公主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杀她?!”
“为什么?”止戈红了眼眶,“你们都说长公主是大善人,可是这个‘大善人’却害死了我母亲!她是大恶,我杀了长公主才是大善!”
“我母亲原是长公主府的下人,那日听闻我在军中伤了腿,心中担忧,当差时分了心,不小心扯坏了长驸马的马车帘子,长驸马一脚踹在我母亲的胸口,我母亲也因胸中淤血不久便病逝了。”
“大家都知道长驸马是个没用的,他能在京城横行全都靠长公主!他的所作所为都是长公主默许的!我母亲的死和长公主脱不了干系!我为母亲报仇又有什么错?!”
止戈越说越激动,竟不顾身上的锁链猛地向李斐扑去。
“她该死!你们都该死!”
“保护大人!”景辞一面上前一步两阿原护在身后,一面让衙役将几近疯狂的止戈带了下去。
本以为凶手已经伏法,此案也可以结了,但第二天止戈却被发现死在了牢房里——同长公主一样,右手小指被人砍去。
景辞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恐惧感,直觉告诉他这事不能再查下去了。这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案子了,其背后牵扯甚多,恐怕不是这小小的沁河县能担下的。就算要查,也应等左言希回来后再做定夺。
景辞将长公主和止戈的尸/身一同交给了赵岩,后续将由刑部负责。此事暂时告一段落。
案子一转接,县衙里立刻清闲了下来,阿原拉上小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着,说是要感谢景县尉为她洗刷冤屈,想买些东西送给他,但又不知买什么好。
两人走着,忽见前头排了个长队,心中不免好奇,便凑上去问:
“请问一下,你们这是在排什么队啊?”
那人惊诧地上下打量着阿原:“你不知道吗?听说恕心医馆的左大夫要回来了,我们这不在排队领号嘛!”
“什么大夫名气如此之高?这队伍都快从城东排到城西了吧?”
“你还不知道吧?左大夫师承神医姬伯,什么疑难杂症到了他这里就全好了!”
“这么厉害!”想着那人成日里病怏怏的样子,阿原拉着小鹿也开始了排队。
若是能将他的病治好,不仅还了他的救命之恩,还能让他欠我个人情,实在是妙啊!
阿原想着,不觉已排到了她。她伸手去要号码牌,那伙计却同她说“今日的号排完了,明日再来吧”。
阿原一下子从云端跌到了谷底。
搞什么啊?她排了一天的队腿都酸了,结果就排到一个“明日再来”?
“诶小姐小姐。”
阿原顺着小鹿手指的方向看去,见一中年男子一手拿着药,一手拿着号码牌从医馆里走了出来。阿原忙冲上去拦住那人:
“这位大哥,你这号码牌不用了能不能给我?”
那人瞅瞅号码牌,又看看阿原,开口就道:“十两。”
小鹿一听一下子跳了起来:“十两!你抢钱啊!”
“嫌贵你可以不买。你要不要,不要我可走了?”
阿原一咬牙心一横,不就十两吗?要是这十两能把景县尉的病治好了也算是值了。
“给。”
那人接过银两欢天喜地地走了,阿原小心翼翼地将号码牌贴身放好,仿佛这就是她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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