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陆

月紫卿二人出了镇长府邸，走在去罗生海的路上。

“刚刚那人不是我们之前遇到的……原来他是受程镇长驱使。”

月紫卿回想起那人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情形，有些明了道。

“这程镇长过于圆滑，话也半真半假，定是有猫腻。”

阿玄沉声道。

“阿玄……”

“从刚才起我就觉得你气息不稳，你怎么……会那么生气？”

月紫卿盯着阿玄，终于问出了口。

阿玄神色一滞，有些犹豫动了动唇。

“程镇长府邸的红墙是以染贝所涂。但一只染贝所能提供染料不足十滴，而且都是以生命为代价的……”

“所以若是想要达到程镇长府邸那般……必定，是要残害成千上万只染贝的！而这……便破坏了罗生海水族的平衡！”

“一旦平衡被打破，罗生海必不得安宁！”

阿玄最后下定决心，向月紫卿诉说道。

“原来如此。万事万物都有定律，若强行改变，必遭反噬。”

闻言，月紫卿恍然，点了点头应道。

“原来那些红墙是以染贝而涂，我还以为是普通染料。不过……阿玄你怎知那是染贝呢？”

月紫卿继续道，最后一句意味不明地望了望阿玄。

“我……”

阿玄顿时一噎，不知该怎么说。

“阿玄……我们之间关系如何？”

月紫卿淡淡地问道。

虽说她可以等阿玄愿意说出秘密，但阿玄总是支支吾吾的，忽然让她觉得有些失望。

难道他们的关系……还没到坦言相告的地步吗？

这一瞬间的失落感，竟让她忘记……自己也有藏着掖着的秘密，而后出言问道。

“唔……”

“忘了我刚刚说的吧！我……我不是有意要窥伺你的秘密……”

想到自己的秘密也未和盘托出，偏偏要求别人吐露自己的秘密，月紫卿内心谴责着自己。

然后抬起头，饱含歉意道。

“是我不对。”

“我一直在顾忌……怕月儿你知道我的身份会嫌弃我……”

阿玄走上前，握住月紫卿的手认错道。

“你我之间……不必顾忌。我在意的不是你的身份，而是你这个人……”

月紫卿沉声道。

闻言，阿玄眸子潋滟，而后释怀一笑。

这就是……我爱而不悔的人……

“我之所以知道那是染贝……是因为我是人妖混血，我能感知同族的气息……”

“我生气也是为那成千上万的染贝，对我而言他们也如人类一般，让我不能袖手！”

阿玄默默道，说到“人妖混血”时还是忍不住偷看了月紫卿一眼，见她神色淡然，才放心说下去。

月紫卿早知道阿玄不可能是一个普普通通乡野小民，也曾做过别的设想，没想到竟是这个……

但，人妖混血又如何呢？

在她重伤时悉心照顾的、为她奋不顾身，甚至不惜牺牲生命的……都是阿玄！

她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好了……

见阿玄瞥来的忐忑眼神，月紫卿心中忽然一痛。

阿玄这么担心说出真相……定是少时过很多欺辱，为这个无可奈何的身份……

月紫卿从阿玄的只言片语中，大致能想象出他的童年。

没有亲爹疼爱，被亲娘怨恨着，即使舅舅再亲再宠……也无法事无巨细，更无法交心。

周边的人因为身份……嘲笑侮辱他，而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只能忍下一切，自己一人……瑀瑀独行。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海岸边冒起了冲天的灵气，灵气威压压得月紫卿身子一滞。

她苦苦支撑，薄汗微冒，却咬着牙不吭一声。

见状，阿玄袍袖一挥，威压消失，月紫卿浑身一松，险些站不稳。

“月儿，我们走。”

阿玄扶住月紫卿，沉声道。

由于说清了身份，阿玄也不再掩饰自己有修为的事实，揽住月紫卿便御剑飞去。

原本平静的海岸黑云密布，狂风呼啸，巨浪翻涌，吓得岸边的渔民急忙赶回镇中。

“人类！”

“本皇已经给了你们足够的时间……归还本皇的孩儿，而你们却置若罔闻！真当本皇好欺负吗？！”

“今天我倒要看看……是罗生海海水深，还是你们人类贪欲重！”

突然一个掺杂着浑厚灵力的声音响彻整个临溪镇，大多普通凡人被声音震得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这时，月紫卿二人也到了海岸边上。

抬头望去，一个鱼尾人身的鲛人持戟立于风云之中，湖绿色青丝弯弯垂下，露出一副异域风情的俊美面庞。

皮肤异常苍白，仿佛多年未晒过阳光。从腰腹起缀满了黑如墨的鳞片，片片闪着摄人的寒光。

此时那鲛人脸上青白，眸子透着彻骨的寒意，立于风云中，俯瞰着那些微不足道的蝼蚁。

“呵~本皇道这些蝼蚁底气从何而来……原来人修也掺了一脚！不过……区区炼魂品阶的小修士，当真是螳臂当车！”

那鲛人也觉察到了月紫卿二人的到来，不由得嗤笑道。

“前辈……应该就是罗生海三大君主之一的……鲛人皇吧。”

“晚辈月紫卿，灵守宗弟子，此番出来是进行新弟子历练的。”

“临溪镇正是晚辈历练之所，却不想海边风云密布，巨浪翻涌，便前来察看一二。”

“前辈，修行不易，还望三思而行，妄动杀孽。”

月紫卿未在意那鲛人的轻视，简单又礼貌地介绍了一番，并劝说道。

“哼！冠冕堂皇！”

“人修，你是要偏袒这些贪婪之民？！”

鲛人皇冷哼一声，高声质问道。

“前辈莫恼，晚辈只是不明白此事的始末。既然不了解，怕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月紫卿耐心地安抚道。

“有何误会？！这些人类贪心不足，抓了本皇的孩儿！至今……感知不到客儿的下落，怕不是叫这些人类……”

鲛人皇明显不听劝说，指着那些昏死的人类怒道，说到最后一句不由得抓紧手中的战戟。

“前辈莫要多想，既然您说人类贪心不足，那您的孩儿定会没事。”

阿玄走上前，朗声道。

闻言，月紫卿抓了抓他的衣袖，示意他莫要多言。

鲛人皇喜怒无常，若是阿玄失言惹恼了他，怕是会伤了阿玄。况且她自己的修为在鲛人皇面前根本不够看，也护不住阿玄。

而阿玄则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放心的同时，月紫卿突然想到……刚刚的灵力威压还是阿玄帮她化解的，不然她连御剑都困难。

阿玄……原是比她修为高的，不知是何原因被封印了，让她一直以为阿玄就是个普通凡人……

如今恢复修为，月紫卿心中隐隐有些失落感，竟生出了一种……配不上他的感觉。

月紫卿想遏制住自己的想法，默念了几遍灵镇心法中静心引，可是却没多大用处，思绪仍像生长的藤蔓一般往外蔓延。

她如今只是赤仙根，修为资源等等方面都有限，无法与之比肩。不能比肩，怎么能……相伴一生呢？

若是以后阿玄的身边……有比她更合适的人在，她又该如何自处？

还有……以阿玄的修为来看必定也是仙灵界的佼佼者，这样的人如何能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他……又能陪她到何时？

月紫卿越想越钻牛角尖，道心也有些不稳，胸口闷闷如同悬着一块巨石。

眼见着月紫卿就要迷失自我，她胸前的神诀玉佩微微散发着柔和的紫光。

月紫卿忽然感觉心间似乎被注入一汪清泉，缓和了胸前的闷痛，朦胧的水眸渐渐清明。

她会有如此的心思……都是源于爱。

多亏了神诀玉佩，让月紫卿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她……是心悦阿玄的。

由爱故生怖，因为心悦阿玄，她害怕自己无法与之相配，无法陪伴左右，渐渐迷失了自我。

或许她现在没有惊人的天赋，但她有时间……她可以努力，直到有一天能与他比肩。

只要人活在这个世上，就总有人比自己优秀，这一点无法改变。

有一天，阿玄的身边也一定会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但缘分让她和阿玄相遇……她必然要争上一争，决不退缩。

月紫卿内心通明，道心更稳，默默走上前，紧紧握住阿玄的手。

这个人……如今刻在了她的心中，写入她的命簿上，就再也不会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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