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之卷 · 第十九章 · 朝生暮死 中

路明非叹了口气，也开始冲上去，他觉得楚子航倒不至于移情别恋。

本想着事情圆满解决之余还可以调侃两句自家师兄回头不好和冷玥解释的窘迫的路明非正要冲上去给这两个人当电灯泡时，他却突然一个趔趄，看到了那锋利的骨爪穿过楚子航胸腔的一幕。

那个躺在楚子航怀中的美丽的女孩在刹那间变成了狰狞的野兽。

不，不是猛兽。

路明非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看着那个已经变得头角峥嵘的怪物。她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歪着头看着楚子航，炽热的黄金瞳中闪耀着的光芒连诸神都要跪拜。

“没想到？”夏弥眯起一只眼睛，看着路明非目瞪口呆的样子咯咯直笑，像是在嘲笑暗恋她却又不敢靠近的男生。

夏弥在收回利爪的瞬间楚子航的胸腔喷出了鲜血，他跌跌撞撞地后退，捂着胸口大口喘息，像是想要吸进最后的空气维持呼吸。楚子航艰难地睁开眼，看着那个居高临下审视自己的龙类。

“你的名字。”

夏弥露出了赞赏的笑容，“其实你应该也猜得七七八八了吧？我是龙王，龙王耶梦加得，在你们的记录里，我就是那条环绕中庭的蛇。”

那个如花一样的女孩从未曾存在过，有的只是一条伪装成人类的龙。

“那么他应该是你的哥哥，龙王芬里厄。”楚子航歪过头看着那个似乎已经了无生息的巨龙，他没能避开刚才那致命的一击，即使是暴血后的身体依旧不能与纯血龙类相比。他现在已经失血大半，连胸腔因呼吸的起伏都变得微弱起来。

“是啊，我们还有一个妹妹，她叫海拉，她比我们都强，今天是她的降临之日，是死人之国重临世界的日子。”夏弥，或者现在我们应该称她为耶梦加得了，她笑了笑，眉眼间还带着夏弥的痕迹。

虽然本该是失血过多的人，但那一瞬间，楚子航的瞳孔却熊熊燃烧起来。

三度暴血。

如果说一度暴血释放的是狮子的心，那么二度暴血就应该是龙的灵魂了，那么三度暴血呢？释放出来的，或许就是龙王的心！

夏弥眯起眼睛看着冲向自己的楚子航，那双已经变得狞亮的眼睛再也没有了丝毫人类的痕迹。

“无意识状态？你已经是个死侍了。”耶梦加得将手中的铁片熔解形成了巨大的死神镰刀，她同样开始加速。

如追月般的两人碰撞在一起的瞬间手中的武器发出了刺耳的高鸣，仅是一眨眼的时间双方都已经完成了数十次的攻击，他们彼此怒吼彼此咆哮，震耳欲聋的吼声回荡在空旷的空间中。曾经若隐若现的情绪终究被完全抛在了脑后，此刻唯有死亡才是敲响最后奏章的音符！

最后以楚子航被耶梦加得用钢筋贯穿后刺入地面为结局，楚子航终于燃尽了他所有的鲜血，那双昔日耀眼的黄金瞳黯淡下来，他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拔出了险之又险下所幸并未贯穿心脏的钢筋，用力捂紧伤口以免血液流逝过快。

“真像是一场噩梦啊……”许久，楚子航放松下了全身的肌肉，他有些疲惫地合上眼，声音变得微弱。

夏弥绾了绾耳畔的发丝没有说话，她只是龇着牙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她蹲到楚子航身边，歪着头看着他。

或许一切都已经要结束了，这场闹剧之中小魔鬼没有再登场，可是路明非却急得跳脚，楚子航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即使耶梦加得不杀他，血也快流干了。

“何必呢师兄，本来如果你今晚不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不过明天你也不会见到我了，那时海拉已经降临，但我可以邀请你一起站在死人之船的船头，一起欣赏这盛大的死亡。”

“盛大的……死亡吗……”楚子航的声音已经变得气若游丝，但是他的瞳孔却意外的亮，他似乎已经进入了回光返照的状态。

“是啊，会很美的，师兄。”

“别介意……我只是……想问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是夏弥，还是耶梦加得？”楚子航捂住其实已经没有多少血流出来伤口，却死死地盯住耶梦加得的脸。

“我当然是夏弥咯？”女孩笑了起来，她脸上坚硬的鳞片如小虫一般钻入了皮肤原本因为战斗而鲜血淋漓的身体重新变得素白美好，每一根曲线都漂亮得完美无瑕。

“我应该见过你吧……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为什么？”

听到这个问话，夏弥突然笑了。

“说起来这可是多亏了冷玥师姐呢。”

路明非一愣，心里大骂我勒个去你们三个人的孽缘原来从高中就开始了啊？！

“为什么？”

“让你记住我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抹去了你的记忆，同时为了避免露陷，我把你对我的记忆模糊了一下，”夏弥咧开嘴笑着，“但是后面我发现你的意志可真是有够顽强的，好几次我都没能得手，最后我明白了，是你对师姐的记忆一直在干扰你，所以没办法，我只好把那段也抹掉了大半。”

楚子航微微阖起眼。

难怪他第一次见到冷玥时就会有一种难以言状的熟悉感，甚至没有多想就把她的名字念了出来，记忆中却找不到任何关于她的记忆。可是此刻，楚子航那种的那块破硬盘里关于冷玥和夏弥的记忆又蛮横地复苏过来了，像是铁蹄践踏神经，带着疯狂而清晰的痛楚。

夕阳下冷玥笑起来的样子比阳光还要令人惊艳，却并不刺眼，她步伐轻快地走在前面，突然回过头对他笑时长发飞舞。

在那窗边长着梧桐的老楼，夏弥穿着黑色的紧身衣绷着脚尖跳舞，身形曼妙修长。

冷玥撑着下巴坐在有巨大落地窗的图书室里看着楚子航交代给她的论文材料，长长的睫羽上落满阳光，像是翘起的羽。

那场篮球赛时夏弥挥舞着彩球为他得分欢呼，眼角的小亮片都盖不过她眼中的光。

“都已经结束啦，”夏弥龇着牙笑起来，伸出手拥抱住他，手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了骨爪的形态，抵在了楚子航的后心，“现在噩梦醒了，不过师兄你可以好好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师姐也会陪在你身边的。”

“你也会在吗？”

“会的，我们都会的，就像你那次昏迷，我们两个陪着你陪了足足十天。”夏弥轻声说。

突然，耶梦加得仰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全身迅速浮现出了青铜龙鳞，她看上去随时都会用那双利爪撕裂楚子航的身体，但楚子航却依旧紧紧搂着她，似乎不允许她逃脱。

突然，那样剧烈的龙化停止了，耶梦加得维持在了一个后仰的动作，但楚子航已经松开了禁锢住她的双手，连带着也把那柄折刀从对方的后心拔了出来，龙王的肉体即使再剽悍内脏也总是脆弱的，楚子航拔出折刀的瞬间摧毁了她的心脏。

但是凭借着龙族强悍的体质耶梦加得没有迅速死去，她吐出了满嘴的鲜血，抬起头看着楚子航。

“你居然挣脱了我对你施加的幻术言灵。”

楚子航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帘，面部表情没什么变化，“我本以为龙王是不会有感情的。”

脉搏，心跳，呼吸，略微放大而颤抖的瞳孔，刹那间加速分泌的荷尔蒙，失去杀戮的心会让龙族里嗤之以鼻却在人类史诗中歌颂的美好乘虚而入，从而变得软弱。

耶梦加得吐出满嘴的血沫却露出了一点笑容，“是吗，做得真漂亮，不愧是已经接近龙类的人类。”

“你不是夏弥，你是耶梦加得。”楚子航凝视着那张半龙化的脸，轻声说。

“对，我是耶梦加得，龙王耶梦加得。”女孩昂起了傲然的头颅，目光至死都透着倔强。

“都结束了，走吧。”楚子航摇摇晃晃地将七宗罪一柄柄捡起收好，他看上去那么从容不迫，像是打算出一趟远门。

路明非赶紧凑上前，悄悄地打量着楚子航没什么起伏的脸，一场战斗就此结束，但比起身上的伤，恐怕对于楚子航来说更加难以释怀的，是心里的疲惫。

“衣服脱下来借我一下。”

路明非愣了一晌，不由得感慨道：“师兄你真好心，是要给夏弥的遗体盖上么？”

楚子航指了指安静躺在路明非怀中的冷玥，灼亮的黄金瞳冰冷，“你没看出来她满身都是龙血么？得赶快换身衣服。”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脑容量又有点跟不上杀胚师兄的节奏了，“在这儿？”

“嗯。”楚子航仿佛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把冷玥从路明非的怀里抱起来，接过他脱下来的衣服，走到岩壁角落去开始捣鼓。路明非傻呆呆地愣在原地，发现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见楚子航的动作。话说师兄你这是在人家无意识的情况下帮别人换衣服吧？这是能看到裸|体的吧？你要负责啊楚杀胚！

“走吧。”楚子航又重复了一遍，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哦哦哦好好好。”路明非连忙跟上，但是他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了喀哒一声，惊得路明非赶忙加快了两步跟到楚子航身边。

奶奶的别是要出什么事了，要是有蛇什么的倒还好说，若是夏弥借尸还魂……路明非想想都肝颤。

“师兄，这下我们回到学院就可以和人吹牛了吧？”路明非故意大声地说话给自己壮胆，但是楚子航却停了下来，手上青筋暴跳。

“不是吧，你也听到了。”路明非苦着脸回过头，却看到有一块巨大的黑影正沿着岩壁移动，突然，狂风席卷而来，巨大的血口直接吞噬了耶梦加得的身体，路明非觉得自己甚至听到了血肉与骨骼被搅碎的声音。

是那条古龙，他在被攻击后伪装成了假死状态，只是为了临死的反扑与报仇，他或许智力被黑王限定在了极低的水准，但是被攻击后的愤怒让属于龙族的杀心重新跳动起来。

突然暴起的龙类却没有选择扑向楚子航和路明非，他展开双翼飞向了空中，直到他完全从岩石中挣脱出来才可以看清他究竟是何等庞大高贵的生物，他张开了透明的领域，夭矫的巨大身姿无声地舞动着，带着倾世的美，倾世的妖娆，倾世的绝望。

而那之后，也必将是倾世的死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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