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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天的白光,彻底剥夺了旭凤的意识。他进入了润玉的时间记忆,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
他成为幼时润玉,被关押在漆黑湖底,忍受红鲤的毒打欺负,每日被生母剜龙角挖龙鳞假扮锦鲤,被天后诱惑吞下浮梦丹。
唯一给过他温暖,教他做龙的是昙絮,可昙絮太虚弱,没办法守护他太久。倒是他,发誓愿意付出一切,也要守护絮姐姐。
他怀抱希望地来到天界,渴望逃脱地狱,却发现,天后给他的,不过是温柔残忍的谎言。噩梦还在继续,成为润玉后的日子,发现依旧难熬得度日如年。
他数年如一日的,饱受侍女侍从的言语奚落,忍受母神的讥讽,忍受天帝的漠视,独自一人,带着满身的伤疤、屈辱与无穷无尽的寂寞过活。
他常常抚摸着昙絮送的风铃,好像只要这么做,他就不会觉得被孤独吞没。
对旭凤出生,他曾有过无比期待。期待有个弟弟作伴,能救他脱离寂寞的苦海。即使意味着,他会饱受母神的忌惮。
旭凤属火,与他水系灵力相冲,幼时无人疏导,常控制不住暴动的火系灵力,把他灼得浑身是伤,母神会作壁上观,抚掌大笑,说旭凤必成大器。
润玉喜欢这个弟弟,就算被灼伤也没关系,哪怕弟弟闯祸后,需要他背负全部惩罚也没关系。
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能陪陪他,和他说说话,不让他感到比死还难过的孤独,他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旭凤与天帝天后常常有自成一派的热闹,让他倍感羡慕和孤寂,他只是格格不入的陌生人,横梗而至的眼中刺。
旭凤自幼受着宠爱长大,自信张扬,胸襟坦荡,却也带了些高高在上。给他,抢他,怜悯他,施舍他,伤害他,他们母子永远都是高傲得理所当然,从不考虑他人的需要和感受。
旭凤很爱粘着哥哥,同时也理所当然地觉得,哥哥喜欢被他粘着。旭凤最快乐的记忆,是幼时与哥哥一起偷酒喝,他以为哥哥跟他一样觉得。可他愉快的记忆,却是润玉的痛苦和噩梦。
因为喝醉的旭凤纵火,润玉被迫受罚,被一个人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整数月。不止如此,旭凤绝大部分愉快的记忆,都蕴藏着润玉不为人知的苦泪。
润玉什么都会第一时间让给他,从不与他相争,哪怕口头有个争执,也会及时让他。直到他看中润玉的御魂铃,润玉第一次争抢属于自己的东西,毫不退让,换来的依旧是关押受罚,可他并不觉得痛苦,因为他唯一一次护住了他想要的。
就这么凄苦孤独地过数百年,他成了夜神,养了小魇兽,小魇兽打落风铃开出昙花。他真的好高兴,死寂的璇玑宫里,多了一条真实的生命。
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朵矜贵柔弱的夜昙,日日夜夜地,用珍贵的星辉夜露滋养着。直到万年后,忘却记忆的他,再一次遇到了昙絮。他黑暗绝望的人生,终于有了零星的希望和温暖。
落星潭初遇,昙絮告诉他,锦鲤只是幽池玩物,而他是龙。昙絮以时为笔以水为墨,作画赠他。
昙絮不满旭凤理所当然的高傲,为了他,与旭凤针锋相对。昙絮说他是受害者,凭什么他受到伤害却要为此道歉,为什么是受到伤害的他说对不起,而不是伤害他的人不可以。
昙絮赠他红线做的小兽,赠他玉佩,捡起他破碎一地的尊严,替他掩盖沉疴旧疾。昙絮带他寻找生母,让他们母子相认。
润玉的世界,只有娘亲和昙絮。除了娘亲和昙絮,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可只要旭凤、荼姚、太微活着,他什么都会被剥夺,注定会为此一无所有。
太微定的婚约,迫使他与水神之女捆绑,昙絮出于为他的利益考虑,不得不离开璇玑宫,令旭凤有了可趁之机。
只要这三人活着,他不仅会失去娘亲,还会彻底失去昙絮。
他娘亲在他面前,被荼姚残忍地杀害。他为救水族,受下三万雷刑业火,伤及灵魂经脉,治愈过程奇痛无比。他的恨意滔天,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生。
昙絮动用时间术法,救下簌离,分去他的肉体伤痛,却分不去他灵魂内里的疼痛和恨意。
他与昙絮联手设下乱世之局,他借着平定鸟族祸乱,卸去穗禾族长之位,将鸟族把控于手。
昙絮踏破天界大门,建立新花届,替润玉夺回粮仓命脉,作为他彻底把控鸟族最强力的后盾。
他一点点在天界制造他的势力,招降的招降,不屈的铲除,利用昙絮的时间置换术法,偷梁换柱,安插上忠心的簌离旧部。
他知道,昙絮或多或少清楚魔界异动的原因,她却故作不知,任旭凤赴前线一遍遍去斩杀那些复生凶兽,实则为拖住旭凤,给润玉背后动作,制造更多时间。
昙絮从没有投靠天帝和旭凤,始终是润玉的人,所做的全部,都是替润玉谋划。他不甘心放开昙絮,也不可能看她另嫁他人。
天帝赐婚,失去昙絮的恐惧,不过是压垮他内心的最后稻草。自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告诉他,他想要的一切,必须不折手段地去算计,什么都不争,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旭凤是在润玉扭曲的恨意与苦痛间,结束了生命。等他清醒,发现自己再一次回到了,润玉幼年的时候。
又一轮时间线开始。
在失与得、苦与痛间,反反复复,循环不止,生生不息。
他被囚禁在润玉的时间里。
他渐渐地,忘记了自己是旭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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