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半缘修道半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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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师父从不说这话的【卷一、六界续书】

事隔二十余年,终于又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尽之欢喜,从每个泉眼涌出,泪水洗着伤痛,流得淋漓。师父就在近旁,轻轻抚着她后背,替她拭去泪水的柔和,又将她融化成水。以师父一向做事的尽善尽美,没想到照顾人也是……什么没想到?这许多年,师父照顾得无微不至!桃花沉浸在暖阳,是师父片刻不离的目光,花芯的深浓不断向花瓣溢漫,甜了春风。不怕雨露,任凭师父给的幸福,在泪水中温暖、流淌。

众人也不比师父远几步,却隔着一条河流,——隔开师父为她筑起的桃源。隔着河流,众人看得清楚。她不想克制,不想解释。我太幸福,幸福得无心也无力再顾虑其他。师父这样温情脉脉,你们是第一次见吧?我也是第一次。等了太多年,只愿此时延续,无岁无年;此间须臾,早已涵载千年!

你们都为我欢喜,就如以前为我愁苦。曾经我失去了整个世界,如今又得到整个世界!

只是东方的眼神明暗不定,在众人中区分开来。终于,在河流的另一端,被看到。你……你也是为我和师父高兴吧?知道你待我好,可是我只想跟着师父。我生生世世都回报不了你了。再有一世,我也一定要回到师父身边,不管受何种磨难。无论如何,哪怕依旧你是帮着我甚至纵着我,师父却是管教责罚……你能懂?你会原谅我?

所有时光里的杂质,那些苦与怨,和着流水无苦无怨地散去了。流尽了泪水,只剩下洗得清明的欢笑,零露散射阳光,五彩烂漫。

花千骨耐不住众人含笑的谛视,更耐不住东方笑意里的哀叹,匆匆抹了眼角,笑道:“我给大家做好菜!”

言笑晏晏,终是带了泪水。病愈,团圆,本来不敢奢求这样多的。

泪水,是拂晓还未隐去的星光,清晖清不可见。他却去细数那星星点点,那恒定不移,静默清和,是泪水洗过的笑颜,小骨的温柔。温柔?从没想过用这个词形容他的这个孩子。奋不顾身时,让他看到这孩子惊心的力量;死地逢生后,泪水却温润了受过伤愈发善感的心灵。第一次,她在白子画眼中不再像个孩子……

“我同你去。”我还没有和你一同下过厨,总是你照顾我,或我照顾你。互相看不到。

幽若看得入迷、鲜浓欲滴的眼神滞住了他。对幽若点头道:“你就代长留山招待大家。”不要再偷窥了。他会设下更强的结界。

幽若哪里肯?白子画站着不动,也不去厨房。花千骨望着她,强忍住没笑。

幽若只得作罢。小声嘀咕道:“还说什么让我看着大家,是让大家看着我!”

白子画心下一笑。你果然不是小骨,小骨也有小念头,也会同他嬉笑,却不是这般。小骨一切都是为了我,你拜入我门下却为了小骨。你有一天也会为了谁……

你近日偷窥我和小骨却愈发起劲了。却是要转移心头烦扰。如何能转移?你倒该是看看你自己了。你看不清,师祖还看得清。赌局一场,你和南无月就不似以往甜腻了。南无月不愧是从小修佛,与其争不如等,等不到也无可争,已然回了寺庙。看你平日行事火急火燎,这回却是没了主意,没去找回他。可是,你竟然对师弟……还是不懂。感情的事,我真是一无所知。你总找借口往销魂殿跑,师弟总避着你,长此以往会如何?

且看下去。又是一个开始。今天和小骨见到众人欢聚,这岂是戏曲散场的团圆?必是新的开端。

开端,清晰地看到这是开端。却是怎样的开端?有什么在等待他和小骨?

倒是南无月,这些年越发沉静,宛如不在这个世界。难道……他渐渐有了,过往的记忆?他无论如何也不像邪恶之人……小骨教出来的孩子!

且看下去。有小骨在,如何都好。有小骨在,才渴望一切皆好!

厨房里,花千骨看着人间烟火里的白子画,白衣不染纤尘。仙山云萦,沧海冥冥,天际苍苍,星河灿烂,无一不化入纯白。炊烟依依,归途尘暖,灯火可亲,檐下雨宁,褪了嚣滓,暖了净色。

早是痴了。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宛如在绝情殿的第一天,在露风石看到师父,凌风似归去,天地尽纯白。师父和她说,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她搜肠刮肚,很想问点什么,可是问不出来。

花千骨只好说:“师父这些年都为我做饭啊?”这当然是明知故问。

“如你当年。”回答依旧简洁。若不是花千骨知道他,还真会像第一次在长留大殿被问“过得可习惯”时,觉察不出一丝关心。

“不然让小骨来吧,好久没做菜了……不过,黑暗中也想过做些什么菜,”花千骨又痴痴笑起来,“《七绝谱》大概就记得《食谱》了。”为师父做过的菜,如何能忘记……

“要尽快开始修炼了。”白子画点头道。言罢诧异,如何蓦地语声严肃了。听到心中一个严肃的声音,他必须传达出来。

“师……师父,修……炼。”见师父一脸不容置疑,她又哪里还能质疑?一切已然在瞬间回到刚拜师时,对师父又敬又怕。这些日子以为师父更亲近了。这些日子只有关怀,没有管教。她是做了个梦,如今睁开眼睛醒来了?

醒来看到的还不是绝情殿,却是在长留山最初的时光。绝情殿仰头可见,却遥不可及。多少次看,多少次不敢看!埋头苦练,恨不得寝食都免去,拼命地练剑,多少累和伤,她无暇去看。也从来看不到那高高在上的仙人。他说会在绝情殿看着他们所有人,那是多么高渺,而她在所有弟子中又是多么微不足道……

这种日日夜夜悬着一颗心、怕永不能走到师父身边的感觉,接通所有的忧惧,通向绝望的巨大空洞:那些日子她站在离师父最远的地方,师父对她,早没有往日的关怀疼爱,只剩下惩罚的责任。从空洞里一个声音不识分寸,无法无天:“师父只对失忆、失明的小骨好!我若真正好好的了,师父总是这么严厉,动辄惩罚……”声音愈发小,头低下去。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但已然知道,自己是说错了。

师父脸色很快变了;更快的是,懊悔的苦汁,涨漫她心头。师父是怎样的人?自然待她谨严。她犯错自然要受罚。何况她犯的哪里是错,那是天大的罪过!师父处死她是应当。师父却为此痛悔,千难万苦找回她;她魂魄不全,就专心照顾,直到今日,没有过问过第二人。如今她恢复了,难道还要牵着师父的袖子,牵住这位众生的守护者,独占他对天下人的博爱?跟着师父就是修行,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天经地义的事,师父如何要负疚?就为曾经重重惩治了她?那是她罪有应得!

师父,不要!所有的错,包括自己的错,他人的错,阴差阳错,师父你都一个人担负着!看不见的时候,不知自己瞎着眼更蒙着心说过多少刺伤师父的话;记不起的时候,更是在师父心头,扎下多少怨戾之针!

花千骨吞了声,心中无数个声音朝着一致的方向敲击她。望着白子画,时间无声无期。

以前犯了错,她也是这样。明澈的大眼睛敞开心田,泪水莹莹里,她整个天地在他眼前呈现,没有一处他不知道的角落。师父,如何是好?我又错了,师父你一定失望了,对不起,师父……但你好歹教我改正,求你不要放弃我!

一眼把她看穿,穿心地痛。总是让小骨这样怕自己,——这不仅是怕,归根结底是不信任他!也是不自信,不相信自己在师父心中的位置。从而,你不相信,师父待你比所有人都要好!师父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你啊!

他几时习惯了,他是长辈,教导她,照顾她,用训责拉开了距离。小骨也习惯了……这样满心胆怯、祈求原谅的眼神,看尽过往!之后小骨似乎变了,但也没有变。云宫海上,愤恨通天彻地,只怕要毁天灭地。天下人这般想,可他如何能不懂这孩子的满腔怨苦?只因她自知罪大,早就不敢相信,师父还珍惜她如初。即便明了师父的感情又如何?师父心中只有对错,天下重于泰山,而她轻于鸿毛……

她是罪大,活该为天下而死。既然师父也这样认定……你逼我在天下人前承认,其实你确信的是感情;不确信的,却是罪咎的挽回,你悔过自新的可能,我引你回正道的用心!她绝望,因她永远不能回到师父身边,师父再不会那样教导她,像最初那样!

“你爱我还能这样残忍!”仿佛听见小骨的撕心裂肺,只有血泪,看不到她的眼睛。

但他看得到!这双望着他的大眼睛,集众生之泪,不见杂质,不容戾气,永远明彻如镜,永远没有离开过他,照入他深心的迷宫。这迷宫,他自己也不曾走进过……你实在很重要,我不知道你有多么重要!对错可以衡量,却衡量不了你的重量!

是我残忍,无关情爱。你首先是对这个师父就失望了!不能教你向善,却是逼你从恶。是我错了,又有何资格惩罚你?错得太离谱!错在他根本不懂得做师父,好好的孩子,被他教坏了!

你是我的劫难,在我不解的情,却不仅。我当教导好你,你便是我一生之修行!

又是修行!你还要做那个严厉的师长?

你不能这样待她!前世你伤她那样多,哪里还忍心对她有稍重的惩罚,甚至稍重的言语?就是这些惩罚,让她只相信你的原则,不相信自己的位置!她从来不知道你会心疼,你没有表达过。当年若懂得表达,这孩子何至于走到绝路……

要我如何同你说?教导千言,无一句直言。师父是爱护你,才教导这许多。我习惯了师长的位置,你习惯了看不到师父的笑容?

不,以往也不是待你不好,却是让你误解,让你受伤。错的不是用心,是途径。一样是没有尽责,又有何区别?

错了,错了……你真的不知道,当我再无心无力守护天下时,你还没有用尽师父的宽容和耐心?师父从不信你会步入魔道。不信,也不甘!

花千骨见他玉石般的面容侵染了晦暗,不依不饶的痛楚浸溺在深思。战战兢兢,牵住他衣袖,寻求一点镇定:“师父……”

说不清是记忆还是真实,小骨似乎在唤他。

花千骨又唤了一声,不等他回应已赶紧跪了下去。

师父待你哪里不够好了?是太好了!促你修行不也是为你……你竟然用过去的疤痕,去刺痛师父的伤口,难道就为了要师父的纵容?师父几时纵容过你!师父脚下的尘埃,也比你高!你不敬从,却敢四处扬起你心中的尘土?

“师父,是小骨不好……师父一向待小骨极好,是小骨不懂得……”花千骨心里清晰得强烈,说出来还是语无伦次。

白子画这才看到跪在地上抽泣的小骨,整个心都掉落。慌忙将她抱入怀中。

“为师让你修炼,也是为你好。”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挣扎了整整百年,才说出这一句话,才把心放下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却从来不说……

小骨泪痕婆娑,口微微张开,和他一样惊讶。

原来还有这句话。

喃喃道,不知是心里的声音,还是终究说出来了:“师父从不说这话。”代受销魂钉也瞒着自己,又还有多少?当时只道师父绝情至此,又哪里明白……未及去理解更多,泪水的感动又将她淹没。

白子画恍然一惊,思绪无序,在断裂里终于明朗。小骨的诧异,是日积月累、多么年深日久的匮乏?他从不解释,只是惩罚,她走得越绝望,他下手越重。她最无助时你做了什么?凭此让她去解你的苦心?难道还能怪,当年这个孩子不理解!你的行为,难道是可以理解的么?白子画啊白子画,你苦思冥想这许多年,到底是什么把你们推向那样可悲的境地,如今你还不醒悟么?不能怨尤命运劫数!是你更残忍,只惩不教!天地尚且有情,你却残忍!

忽听小骨说话。细弱一线,心内波澜却流泻无遗。

“是不是……”花千骨莫名寒噤,一阵冷风贴着心底刮过。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莫不是有什么事……

白子画扶住她肩头。触到她衣衫上柔软的温度和气息,才知他的心被重杵碾轧过多少道;只是他动也不曾一动,并不知那心,是碎成万片,还是坠落千寻。小骨就在他双手间,幸好,幸好,天地完整!轻一点,轻一点,不要弄痛了她!

迎上白子画千丝万缕温情的目光,丝丝缕缕坚韧,支撑她每一处脆弱。花千骨渐渐安过神来。良久沉默,才听到白子画缓缓说道,凿凿如刻写大石,任凭风雨侵蚀:

“神祗后裔,命运不会简单。为师一定护你周全,但你也当自立。”他一字一句念道。是因为太习惯师父这个角色么?不安也能安然说话,就为让小骨安定?小骨一安,他也安下心来。

他何尝不想小骨的生命里只有欢喜安宁?带她回到云山,苦难留下的创伤令她身心交困,脆弱不堪,若非修行,甚或不能延续她的生命,何况还有那人世不幸,压在她心头,沉重甚或绝望。他再没有力量自负,自负能为她安排一切,而不让她努力成为自己。他害怕她想起来,离开他,但他没有资格阻止她感受和思考,他只能更多去爱护她。

永远应该做对的事。东方彧卿也懂得的,他如何能弄错?

不当纵容,但不是不解释。解释,为了你能理解师父的用心,为了你能理解自己的道路。

从不解释,苦的是你;从此自立,依旧是你劳苦!自始至终……非此不可?

非此不可。

大抵是,苍天厚爱小骨,要予以重任。他对小骨那样苛严,是否也出于……他的小骨就当是洁净美好的,不允许你受到任何人伤害,更不允许你被任何过错玷辱!

你就是这样伤了她,你是真残忍!冷不防听到心中这样一句话,叹了口气。但是,修行,非此不可。这句话真真切切,踏踏实实,其中是平静持续之力,如同自然质朴无言,万汇生生不息。他不可能更改,也不应当。

要保护好小骨!

经历诸般劫难,宁静和美的生活,成为最大的祈盼。但世间万事不易,已是经历磨难之人,如何会空想和奢求?恢复光明即刻,郑重立下誓言,许是,两人都预感到了什么罢?自然,修行之人,岂是乐得长生不死逍遥自在?修行苦乐,劫难丰实,超越凡人的有限,也超越凡人的安宁。

小骨却坚定得单纯,几乎是喜悦了!你这个孩子,师父看到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花千骨重重点头:“是,师父,徒儿再不让你失望了!” 如今和师父共同面对,有师父照管一切,有什么过不去呢?

有修行。还有师父引导!她不是一人,是跟随师父修行。世间难道有更大的美事,更高的光明?

白子画微微摇摇头。她还是孩子,还是一切仰赖他。关键是不让师父失望,在师父心中的位置是惟一重要的。

不是担忧她不够聪慧、不够坚强,更不是担忧她不够善良、不够光明,只是她内心太不独立了。正是如此,正是因此!以前她所有的错误,都在于把师父视作一切,所以不能接受他的将死去偷盗神器;甚至妖神出世,也是和他孩子式的赌气。

他何尝不是认定了,私心想她永远像孩子一样依赖他,看她每一个孩子气的举动,心中笑了无数次?她所有错误,他没有纵容,却也最终没有不接受。她是他身边惟一的那个孩子,是他全部的所有;她的一切,好的,不好的,都是他的。她不在时,他不愿有人踏进绝情殿,时光静止在她消逝的笑语,只怕这一场如梦似幻,和他的心一般,不堪旁人一句闲言,甚或自己一声轻叹。他苦心严训,不知面慈心软,逼她自立,教她承担,为了终有一天可以放心,可以放手,却根本放不下!小骨最怕的就是师父死去,怕师父“不要她”。可是,小骨和他仙魔殊途、阴阳相隔的日子,他是如何痛不欲生?教小骨去大爱的众生,也变得面目可憎!

可笑啊,自以为勘破一切,那只是遇到她之前。娑婆劫之于他二人,正是指出去往。他们间注定一场修行,于白子画亦是全新。真要化解这个劫,不是斩断情缘,也不是纵情不顾。不是这样简单。从爱不得,到身相守,是恩赐,恩赐必对应使命。修行总是付出,收获只是自然。这个孩子还没有长大,他也没有参透。

须引小骨修行。

引导,修行。又如何是娑婆劫?为何既是娑婆劫,既是娑婆万相,必有人间情爱,他们为何又偏偏是不能相爱的师徒?既是娑婆万相,不尽是人间情爱,那他和小骨更大的天地,又是引导和修行可尽?自是引导和修行,但其中真义,他又解得了几分?而人间情爱,究竟为何,到今日他又多解了几分?疑难何其多!想当年收她为徒时,看到了这个劫,却勘不透她的命数。

命数自不能勘透,心相却可洞察。不知为何要是师徒,他人已不再拿伦常说事,是他们心中不能抛开这层关系!在小骨,重要的还不是那个不能说的“爱”字。你说你不相信幸福,却相信师父。你是需要师父承认你,你那样努力,只想属于正义和光明,属于师父的教导,属于师父……你还是师父的那个孩子,你心里想要的,却是那个可以说的“教”:回到最初,还是师父的好徒儿。

不,你应该长大。没有原由,天道自然,简单明了。他也以为,这个孩子不长大也好,曾经这样想,或许现在也这样想?过去因此一场劫难,如今还要重蹈覆辙?生无所息,不进则退,这便是天道自然。要想美满如初,不可一心思旧,恰恰要迎向将来,不是要做得更少,却是要更多。赤子童心,初衷不改,不是一成无变。经历千变万化,能守住本心,方是善始善终。

小骨尚小,不愿长大,尚可宽解;他是师长,若是纵容了她,只顾贪恋她膝下承欢,两人都躲进绝情殿,终又误了她成长,历不了劫……不,再不可失职!不然凭什么说“爱”?这也本不是情劫。情与不情,岂是这般简单?

也不要慌乱!

且行且看。这个孩子要长大,不在一朝一夕。只是点点头,摸摸花千骨的头:“你去看看菜。”

花千骨读不懂师父的神色,但这也不是头一遭,也就不去多想。倒是菜……

“师父,糟了!焦了!”花千骨叫起来,手舞足蹈,手足无措间,“糟”和“焦”也没说清楚。

他不是听清了,而是听懂了。

笑着去看,岂止是焦了,火不仅在锅底,还在锅中燃烧着。色味焦黑,他竟也没有觉察。摇摇头,又点点头。是小骨哭笑言默,都如清风清水纯然;她的菜也总是本色……

轻轻抬手,将火灭了:“修补决可还记得?”

“记……得……但我没有法力啊。”花千骨咋舌,不至于这般急着要考察她?多少人等着她用饭呢。

师父只是看着她,不见退让,也并无责怪,未有催促,也不可延宕。洁白的衣袖雪片般落在她肩上:“你现在捻诀。”

花千骨暗暗庆幸以前常打碎东西,这个诀牢记于心。有师父助力,铁锅内外洗拭一净。玄色质朴无华,掠过一道光泽,定是故人会心一笑。寻常炊具,不是珍宝,常日相伴,渐生珍爱。物有灵,深黑沉下记忆,次次拂去尘土。

“专心点。”师父已是站在灶旁。袖间落入菱白,绿了春风水暖。惟有白袍依旧,衣褶在水雾中晕开弦音绵密,锦瑟华年,至美极清。

时不时看看她,却不再言语。沉入师父的静默,这般静默,纤末毫厘,却描画记忆清晰,巨细无遗。静默在言语,在思绪,不去想,如此善感,却无愁苦。无言中苏醒了一切言语,从而不必言语。沉入之深,是生命,方能静默。

几时绝情殿成了她和师父的家园,就在日暮炊烟,为师父暖了茶饭;在流水潺湲,为师父濯洗衣衫;是师父袖底清气,怀中天海,桃林洗耳,桃花恭听……日月流逝将点点滴滴穿缀,两人心相连。

看不到师父练剑,她剑下一起一落,都在想望师父的丰神清韵;难闻师父琴声,她弦下一音一促,都在回应那日师父授艺、曲中万念惧空,不能去填实这最高的空,只愿去领会,去知音;师父只言片语,总够她温习整日整月,岁岁年年;终日沉寂,她就默默跟从,那个洁白的身影,世间最大的光明。师父不是不在,师父无处不在。每一幅画里,都是师父。是一生描摹不尽的至善至美,是生生不尽描摹的至虔至诚。

旧居不变,人已归来。当年苦乐入味,今日皆是佳肴。

“师父,你有画笔吗?”

附注:

蒲宁《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能这样静默,必是有生命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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