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博爱天下，慈悲众生【卷五、大爱天下】

花千骨并没有多想，就选了这段《道德经》。平日常听师父念，总觉得没有全懂。

虽有不懂，字字句句吟诵间，却是无比郑重。右手没有离开过胸口的小白石，坚信师父就在身边。

念到七、八遍以上，深黑混沌中析入一道纯白温煦之光，环绕在她周身。

是师父。

本是轻轻闭合的眼睛倏忽张开，要捕捉那一线光。四周却是十足的黑暗。

心底蔓开焦灼，不敢沉溺，继续念那段书。一字一句，是苦海舟楫，直至暗流渐退。

念到三十遍左右，气息渐入匀称，黑暗减去许多深浓，那道光晕再次出现。花千骨知道，不可睁眼，睁眼并不能看到那光。依旧专心念着书。

约莫七十遍上下，白光连成一片，盈盈拂过额角发丝。花千骨一时走进，那个温习过无数次的梦境，守护过无数次的真景：绝情殿清风初阳，桃花清芳浮动，师父的白袍上，花瓣花影浅淡。

仍然闭着眼，却不由自主要站起身来，向桃花深处的纯白。受到一阵向下的力，自己被稳稳按在原处。施力并不强硬，却无法抗拒。

绝情殿的幻象散开，成片的白光仍在。许多往事在洁白的底色上演绎。

她的确是善者、不善者，信者、不信者，都待之以善意和信实。对她的回应呢？曾经，村里的人将她赶到了村外。曾经，天下人把她逼到了绝境。

但还有东方、杀姐姐、朗哥哥、斗阑干前辈、竹染……还有师父！这些最秉性不凡的人，有些是对这个世界厌倦绝望了，对她却是青眼有加，舍身忘死。

东方总说，万事皆有代价，她这不也是一失一得么？这些接纳她的人，为她撑起一个世界，她不曾有失！东方还说，不要恨这个世界，不要恨任何人，不管发生什么……东方是知道她心中的苦，才让她不被心中之苦所囿。不受制于苦，就能看到她失去背后的得到，代价之后的成全。苦难太深，幸福的代价太重，东方是怕她，承受不起！

师父没有说过这些，师父只是默默致力，守护世间，一切美好。师父间或会讲上一篇道理，可这依旧不是言语。深涩，繁重，不是劝慰，却是新的修行功课。她总是恭敬地记下师父说的每一句话，有一天，忽然就理解了。

这一天，来得太不容易！她苦苦求解，在师父的天平上，她到底有没有一丝一毫的份量。她多么努力，都不曾看到师父一笑，但是她总还可以告诉自己，要更努力；可她犯下大错，一次次看到师父的剑，她还有什么可以做？还有什么，可以依凭？师父心中装满天下，如何放得下，一个小小的她，和她整个心都装不下的爱与怨？只有当她损害了师父的天下，师父才站在她面前，让她再也无法跟在师父身后……她作为师父的徒儿，师父能容她，只有在她尽善尽美、和师父一样时。可她如何能是师父那般完美？师父如何能容得下她！

她要用多少心力，才能领会师父对她的深心？但她又知晓，师父用了多少心力？对她，对天下，师父都一样相待，永远在守护，永远不会为他自己辩护。仙界听得到他的声音，他却从不会说自己。她是离师父最近的人，她听得比所有人都清楚。可是师父，永远在解释，她应当做什么，却不会解释，他为她做了什么。她就以为，那是师父不看重她。师父只看护众生，而她只应和师父一样尽责。她最后能尽的职责，就是死在师父剑下。

找回她破损魂魄，师父身边，只有她了。心中呢？心中，从不是任她喜乐，肆意妄为。正因为师父心中还有不可忘怀的大爱，对她深得刻骨铭心的爱从不会失了正道。

不爱众生，就无所谓爱她啊！因为爱是光明，是温暖，要能照亮一切，温暖一切。爱是至高，无有私心；是至大，广纳天下。她所拥有的，是世上最美好的爱，给予她这样爱的这个人，必定是大爱天下的。

她以前以为，她只要有师父的爱护就好。可是师父不仅看到这个充满人间软弱和悲苦的她，还看到更完好的她，从善的初心，化善的归宿。师父不能看得短浅，不能仅仅满足现在的她，为了她能成为更好的人，师父宁可忍受她的哭泣怨愤。为她，为原则，有时是惨烈冲突的，就如她和天下。她那时只想冲突更少，却不懂得师父承受所有冲突的深心。

师父不强求众生，却苛求她！冲突之苦，是师父的苦心砥砺。众生陷于罪苦，师父总会宽解；她若有过犯，师父必定严责。甚或，众生可以恨她，伤她，她却应当爱众生，护众生。

师父待天下仁慈，待她残酷，她就吃了那天下人的醋。却不知，师父是更看重她，她只有做得比天下人更好，才能和师父一起去守护天下。不然，她凭什么跟随师父身边？全天下间，师父这样苦待的，除去她，就只有师父自己了！

不要做违背你本性的事，你不会快乐。师父这样说的时候，更多不是要唤醒神的职责，却是为她，要唤醒她的心。她已然失却的本心，师父还为她珍存着。天下，她是爱护的，师父只是知道。在她已经不知道的时候，师父还知道。

师父不是不解她，而是比她自己，更理解。理解那个真实的她，理解她是，本性更好的她。师父不是不护她，而是比她自己，更爱护。爱护那个破损的她，爱护她是，终得救治的她。

师父希望，她不仅能够得到爱护，还能够爱护天下。这才是最大的善，最大的幸福。师父希望，她能够拥有。

这是师父说的？还是她心中的？她分不清，她不能思索，却真切感受着。

一遍又一遍，念着师父常念的句子，师父只念给她听过。对众生，不曾。对众生，善者不善者，师父都爱护。对她，所有的过错，都应该改正。所有的过错，都可以改正。

她愿意多爱众生一些，因为她拥有的，比众生，多太多！她心中的幸福太充盈，要向众生倾泄。

听到一个声音，从自己口里发出，一字一字，流转到空中，熔铸成金色的咒语：

“我爱这个世界，从来不强求众生。”

白光洒入天地，似阳光不见，无所不在。天地清朗，祭坛庄严。响起她的声音，响起师父的声音，谐成静穆。

“我白子画今日收花千骨为徒，惟求她博爱天下，慈悲众生，堂堂正正，无愧于心。”

就要念到一百遍了。

“小骨，不要停下来，不要停止爱众生。你我的位置就在广大天地间。一切安好，你我就和顺。天地常在，师父也一直在你身边。”

寒空碾苍玉，月宫捣清冰。终于听到师父的声音！

“师父，我几时可以见到你？小骨好想你……你一定要安好！小骨……会谨记你的教诲！”

附注：

杨万里《羲娥谣》：推上寒空碾苍玉。

花千骨之半缘修道半缘君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