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三、天钧心法【卷九、攘外安内】

“风逸掌门，第二封信请念一下。”

花千骨这才仔细去看一眼早认定是异朽阁的信件。见师父拿出和前封信纸一般的第二封。全是淡黄底色浅绿流纹，简单至极却奥秘难言，甚或诡异。

“万事有代价。神器关涉之人，自然受蓝溪玉波及至深。救人亦有相应代价，被救之人要承付，施救之人亦不可免。天命选中之人，俱无可逃。时间总是正好够用，有心天助，备而无患。”

“师父……”花千骨感到小小的信纸，笼罩起幕天席地的危机，恐惧蔓延无边。师父做了这么多，一直为救风希、为应对这场劫难，那师父要付出何种代价！不要……

“小骨，你安静听师父说完，可好？”

师父语声低沉，容纳如此多的温爱。花千骨感到心中眼中泪水饱满。微微点头，等待师父说话时，整个世界都抽空了。

“小骨，上世……神农鼎中毒，为师给你留下一本册子，你也没有好好去读。都交代你了，你却要去犯错。”

花千骨低头拜倒在白子画身前。

我今生所做的一切都不后悔：死在师父剑下时她说了这句话。是的，那时是不后悔。但现在看来呢？若能重来一次，也许真有更好的法子？为何一定要用违背师父的方式来挽救师父？师父从来爱惜的不是一己生命，而是天下。天下和她……但是，当时又能如何？现在又当如何？

“为师此刻不是要怪罪你，惩戒已过，道理你都懂得。当时你我间的劫难，注定你死我活，你……为救人，亦无可深责。但此番历练已是不同，为师望你不要再犯相同的过错。牺牲一个无辜者不可，何况牺牲天下人？不然……劫难不可救，你我也必死。为师……第一个不饶恕你！此书你收好，望日之后打开。”

花千骨举起双手去接师父递来的书。感到时间无限漫长，仿佛要双手托住整个苍天。她没能说一个字。

落在手上的书册纯洁轻盈，却无比厚实。接过书时看到师父的面容，温慈与庄严一体，由初自终不移。

白子画扶起她来，像是拾起一片轻羽，丝丝纤渺，根根紧缠。看到她低垂的眉目轻轻向他打开一个世界，满眼饱含的泪水清莹五彩如玉，坚实若冰。

小骨在他身旁坐下，往日再安静他也能觅到一息淘气，今日全无。手里捧着的那本书册，似桃花丛中珍藏的，那一方天海无尽。

“风逸掌门，可否再言及风希？”

“尊上，风希生而承负诅咒，晚辈所知，亦无更多。除去恶咒，或许还其他，或许……良善。师弟在善恶两极摇摆，不善与人交，又极度敏锐。晚辈护他十四年，未与第三人交。晚辈此番保护，兴许是偏差。如今他更不懂得应对，蝇头小事，却能身心震动，不是为人弟子应有之态，亦难以立足天地间。此晚辈之过……”

“风逸掌门无须深责。此亦风希天性，不可强拗。”

教导一人，难道是引他做那个泛泛而谈的更好之人，而不是完成自身的更好可能？风希的确是个特殊的孩子，对善的观念不与人同，对任何邪恶伤害都过于敏感，却没有相应的承受力。但并不因此要否定他。小骨又何尝不是如此？

“谢……谢尊上！晚辈多年想寻得风希生母，却未有得……即便是他生父，亦非十恶不赦。晚辈还想说，风希有时说出一些话，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从何而来，不得而知……”

风逸额间皱纹陷入困扰。

白子画点点头：“风希身上，有一种偏执。他知事后，很是刻苦，虽不敢走近他人，却是懂得自求。强求于己者，须学会宽容世人。”白子画说时，却不看谁，只虚望前方。

“尊上说得是，晚辈虽教导他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却从不曾引他与人应对，何曾懂得……尊上是担忧日后……”

“不必担忧，他心中有善念，总能懂得。有苛求，不随波逐流，其实可嘉。对天下，却不可苛刻。”

师父和风希说的，意思明白，可是，是指什么？风希那些话是说得有些奇怪，但是……也有道理罢？她并未多想过。风希苛求自己，因此会苛求天下？可目前都是天下在苛求风希啊……

“晚辈带回风希时，他裹在襁褓中。襁褓看似一块寻常麻布，但或许是晚辈眼拙，麻布其实不凡。”

风逸起身行礼，拿出一块苍黑布料，呈在白子画前。白子画接过，目光淡然凝注。

布料之色深邃，如风希双目。点点萤光，依稀五彩，似永新血痕。

白子画将麻布对折收好。

“风逸掌门，你前次给我留书，谈及历年救治风希之法。我与小骨近日修炼心法，或能与你共同参看。小骨，你去将心法写下来，给风逸掌门。”

花千骨低头书写，听到师父也请风逸写下。

转而看到风逸清瘦而有度的字迹：“初心两极，善恶终为善。心敏如水，刚柔起于乱。乱而始治，治乱在自然。求而不求，天机渡有缘。”

风逸的心法，几乎是就着风希而作。看清风希天性，又最终相信正果。他在不断向造化汲取力量，来强化这种信任罢？可是，还是没有帮到风希，自己也失了仙身。不……这还不是终结！

“此心法可名为‘天钧’，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故物我各得其所，各行其所当行。”

听到师父寂静清透的声音。江海不见流动，却依然浩大。

“顺应自然，不是无所作为。命数关键在选择。命运不帮助的人，当自行成全。何尝是不帮助？风希的考验非凡。是对他一人，亦是对天下人。风逸掌门，请安心暂住长留山，等待风希。我与小骨去人间一趟，望日前归。”

附注：

《庄子·齐物论》：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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