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很静,天空蓝的可以,阴云已经褪去了,晨曦撕破了阴霾。
有一个很亮很亮的点出现在他的视网膜中心,李北知道,那是太阳。
很久都没出太阳了,他恍惚间回到了他15岁的那个夏天。
被称为禁忌的、不愿回忆的、包受折磨的,那场改变自己人生的重大的变故,就发生在那场夏天。
一个平常的夏天。
李北觉得这辆车速度好慢,亦或者说是他窗外的景物都是千篇一律的树,他才显得有些心烦。这是学校组织的一次郊游。同学们也被这次长途旅行最开始的兴致勃勃转变成了呼呼大睡。
他拉了一下前座的自己的死党:“唉唉,别睡了,你说快到了吧?”
“广东,到了会告诉我们的,你甭操这个心。”
“我是说这破车连厕所都没有,等会憋的膀胱爆炸。”
“要不你拿这个解决?”死党很热心的拿来一个瓶子给他。
“滚蛋,这还有女同志呢。”
他撇了一下张萌萌,正在闭目养神,她额头上的刘海呈八字状排开,头发似乎就是在那个位置上似的,长的很别致,很温柔的样子。班上也有很多男生追求她。自己最大的试探他就是偷偷看着她吧。
所以在这之前,李北准备做了一次冒险的决定,他又叫了一下死党,死党不解也不爽的看着他。“你还有面包吗?”“有还有一块,你要干嘛?”“谢了,老铁。”
李北调整了一下呼吸,把砰砰跳的心绑起来,他默默的走进张萌萌,张萌萌睡的不熟抬头看着他:“干嘛?”张萌萌说话的同时,几个男同学看着他。
“我我我…面包给你。”“我…我想快到饭点了,你…应该饿了。”
“谢谢了。”张萌萌接过了他的面包,看着李北走回去。
李北还没有做回自己的位置上,忽然间汽车发生了一阵剧烈的的颠簸,不是因为道路情况,而是汽车径直的转向了一辆存满木材的货车上。巨大的冲击之下,木头冲穿了车窗轻而易举贯穿了前车座的女教师的腹部。
大家开始尖叫,不只是因为看到了这一幕骇人的景象,也因为木头冲击的碎车窗的碎片让他们造成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李北有些懵,站在倾倒的座位上,他觉得自己脸上有湿露露的东西,顺手摸了一把,全是红的,他开始害怕的抚摸全身,发现血不是自己的。他才松了一口气。大家冷静下来之后,开始有几个胆大的男同学企图想为那位贯穿腹部的女教师止血。他们手上全是血,不知道是女教师的还是自己的。
班主任头上也是血,但是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的开始组织大家破窗,李北想到自己的死党,看了一眼他的眼镜破碎了。“我操!我操!我操!”死党不停的卧槽。他看着大家用破窗器把窗户凿开这个场景,他就觉得十分的奇妙。这赶上一年一度的电影实拍。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逃生啊!”有一个男同学说,女生那边已经哭起来了。李北想到刚才的张萌萌,他在后车厢找到了她,衣服被破玻玻璃划出了几道伤口。正一脸茫然的看着骚动的大家。“张萌萌!唉!”李北拉着她,这事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规矩了。
“谁他妈有纸巾?止血!”一个手上带血的男同学吼道。“我有。”张萌萌反应过来,把口袋里的纸巾袋递给那个男同学。李北看到那个女教师随着她的呼吸不断渗出的血,贯穿腹部的木头跟着呼吸微微的抖动。
他看见女教师嘴边的鲜血,那是他的语文老师。
李北脑袋也是茫茫然的,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窗户破开的很艰难,主要是源于货车散落的那些木头堵住了几个窗口。货车上司机应该是死了。李北没有看到他下来过。
司机从驾驶室跑过来,也是满脸的血,“孩子们下去快下去,汽车要炸了!”
听闻此言,大家都像热锅上的蚂蚁,那个男教师没有再用破窗器,反而拿起一块壮硕的木头拼命的砸。
终于把窗口砸开了,几个男生合力的将那个女教师送进破窗口。远处的消防急救也早来了,“张萌萌,你先走。”李北这时看到了几个女孩子还在哭,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决定先帮她们。“呜呜呜——不会死,我不会死掉吧。”
他拽着这几个女孩子的手,让她们踩着自己背上从而从那个破窗过去。他焦急着一遍一遍的催促她们赶紧上去,可是腿脚都是软的,更别说了让她们过去了。他想直接抱着她们扔到那个破窗上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货车引起了汽车的爆炸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他最后看到的是火焰吞没了一切,占据了自己的视野……
“B13报名队长,发现一个活人。生命体质微弱。”
“赶紧抬上担架。”他感觉到了有人在翻动自己。
“骨头全烂了。”有一个声音说。
“啧,太严重了。”
是在叫我吗?他想。
他感觉自己被移动。
“医生,无论如何你都得救好这个孩子!”
好像是父亲的声音。
之后的语言模模糊糊的,听不清像是有人在哭。
有一个东西插在了自己肋骨上,他很疼,但自己叫不出声音来。
“心率60,血氧86,偏低。”
“清理局部伤口。”
有一个东西带在了自己口鼻中,异样的感觉十分不适,但他不能动弹。里面似乎流出一些液体。他无法抗拒的呼吸着里面的液体。渐渐的渐渐的,他像是坠入深海里,宁静的看着也无助的看着因窒息呼出的气泡上面,自己的惶恐的倒影。
李北经过ICU的几天几夜的抢救,总算从阎王殿走了回来。而他双腿却因此残疾,这次车祸造成了十几名学生以及一名老师死亡,汽车爆炸飞溅出来的碎片是大多数死亡的原因之一。公交车总公司给出了本次事故的原因,则是该车服役年龄较大,个体机械老化,正如操作员刘双昏迷前说的“我踩了刹车但是没用”这句话吻合。而痛失孩子(或者重伤)的父母并不认账,双方开始漫长的官司。学校部分承担了责任。这件事情才缓慢的结束。
李北对于这些毫不知情。他只知道自己之后这辈子只能坐轮椅了。于是他理所应当的愤怒掺杂着悲伤大闹。
他为人生唯一次不多的勇敢买了账单。
这次他人生最大的变故让他成为了一个英雄。康复回学校之后,他的桌前有很多鲜花,有很多学生恭送着这位轮椅英雄回到学校。
李北觉得很酷,像他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菜鸟,竟然也有了一些知名度,竟然也会因这件事情被受到称赞,他只是觉得很侥幸。也不愿把这件事情当成谈资,当有人问起这件事情的详细经过时,他都缄默不语,是啊,差点挂了。而另些人回不来了。
学校校长听闻了这件事,与李北的父母开始长谈,本来李北父母双方都觉得他后半辈子会呆在特殊教育学校了,而校长告诉他们不会,他应该呆在这里。李北的母亲则显得有些情绪激动,痛哭流涕。她感动的哭的是自己儿子留在学校了,但是双腿残疾了。
于是,李北成为了校园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每当有人经过的时候,总会好奇的亦或是钦佩的看着他。他接受他们的目光。
不过,对他而言,这些大都是些无所谓的事情了,李北逐渐接受了双腿残疾这个事实。
他时常会坐着那副电动轮椅会去蓝海那边无所事事的看海。看着海鸥像翻动的白布一起飞翔。
每次去看海,他都能看到有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陪着自己的家人。
表情时而落寞,时而欢喜。
这个安静看海的少年叫林霡,如果李北他没记错的话,林霡正是那次的车祸当中和他一样,送进了医院。
他们既是同学,又是某种意义上的“战友”。那时,李北正在努力适应瘫痪的双腿从而配备的轮椅。 林霡伤的比较轻,那辆大巴犹如鲸落般的爆炸产生的碎片,其中一片削去了他左手的三根手指,紧接着冲击波把他冲翻晕倒过去。万幸没有得脑瘫,只是有点脑震荡。
李北右手按动按键启动轮椅,正准备跟林霡打声招呼,那沙滩上的几个屁小孩又跑了过来,李北停了下来。那几个屁小孩他知道是谁,和他同在一个巷子里的,上一次看到她婆婆拿着晾衣架追着他们仨打。
他们名字都姓欧阳,那个红色卡通的男孩儿好像叫欧阳海,另一个男孩好像叫欧阳庆,再者一个流着鼻涕稍微有点胖的叫欧阳朔。
欧阳海看见他,便问:“你怎么坐轮椅啊?”
“我腿断了。”李北回答道。
“为什么你腿断坐轮椅而不用护架?”欧阳庆便问。
“我骨头碎了,站不起来。”李北回答道。
“是哪块骨头碎了?”欧阳朔流着鼻涕,见状擦了擦。
“全都碎了。脊椎以下高瘫。”
“你站不起来了吗?”欧阳海问。
“啊,应该是吧。”
“骨头是怎么碎的呢?”欧阳庆也问。
李北就觉得这三个屁小孩有充足的好奇心,亦或者是没事找事,于是他掺糊过去:“也许是超人打的吧。”
“超人吗?”欧阳海有些不太理解,便问那两个同伴,“超人把他打成这样了吗?”
“可是我听说超人只打坏人啊。”欧阳庆补充道。
“那你肯定就是坏人了!”欧阳朔大叫道。
李北继续糊弄着他们:“啊对对对对。”
然后那三个屁小孩冲了过来,欧阳海用力的锤了锤李北,欧阳庆用脚踢他的轮椅。欧阳朔则拽他的头发。 李北心道,哇靠你们当真了?!“我艹!你们想干嘛?干嘛?”
李北他第一次得到了欺骗小朋友的下场。
他感觉到了轮椅的倾斜,这几个小朋友力气他妈的是真的大。他死死拽住,终究还是没有逃得过弄翻在地的下场。他抓着沙子扬起一片,“你妹的,你们。”那三个小屁孩,欧阳海拍着他的屁股说,你打我呀,你打我呀。这他妈不打不行,他也惊讶于自己堂堂一表人才,竟被他们弄倒在地,这成何体统?于是他决定回到轮椅上。
“喂,你们干嘛呢?”林霡走了过来,那三个小屁孩闻风见逃,光着的脚丫在沙滩上留下了好几个脚印。
李北不愿意让林霡来帮忙,执意让自己起来,当时不争气的双腿卡在轮椅上,很明显即使发全部力都没法起身,于是他只能像《猫和老鼠》里面的汤姆一脸无奈的看着老鼠杰瑞。
林霡不知道该笑还是什么,看了他很久,李北骂道:“看你妈呢看,还不过来帮忙。”
“唉,有两下子。”林霡不由感慨道。
“他妈的,这样子逮着他们,老子非宰了他们。”
“怎么了?”林霡的父亲从那一边走过来,问林霡,林霡并回答道:“哦,没事,只是李北不小心摔…”李北眼神暗示他,林霡采用了一种更委婉的说法:“他轮椅的轮子陷沙地了,我来帮忙。”
“走吧。林霡。”
林霡则对他的父亲说:“不了,您…你先去看海,我和李北之间还有些事情。”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事?
李北一脸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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