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中的小说

下了车以后，马达确信没有人再能跟踪他了，他的脑子里却全都是那个满身是血的女子(假定那些红色的污迹真是血)。不过马达更希望那红色是些别的什么东西，比如颜料。假设她是一个画家，这就很好解释了，这种人总是有些神经兮兮的，身上常常擦满各种颜料留下的污迹，或者干脆就是一个恶作剧式的行为艺术。可是，当马达又想起那女子直盯着他的那双大大的眼睛时，他就推翻了刚才全部的幻想，他总是联想到血，忽然，他产生了晕血的感觉。马达不愿意看到自己晕倒在街头，他有些踉跄地离开了这里。

在走过了几条街以后，他钻进了一家网吧，在那里上网，到一个文学论坛里阅读一篇正在连载的小说。

他已经连续两个晚上都呆在网上了，只为了读完那篇似乎无穷无尽的连载。可是，他不知道那篇小说什么时候才能连载到结尾，于是就这么耗费了一个又一个夜晚。不知不觉，在度过了一个夜晚之后，清晨的空气侵入网吧封闭的空间，马达才神情倦怠地走到了街上。故事的叙述者曾说过，其实马达的目的只是要找到一个能把自己藏起来的地方。所以，摆脱跟踪者(不管是臆想中的，还是事实存在着的)，阅读网上的连载小说，都是为了这同一个目的。

不知走了多远，马达又来到那个公共汽车站，一辆公共汽车进站了，他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几乎是无意识地跳了上去，投了币之后，他用眼睛在车厢里搜索了一圈。这回车厢里空了许多，甚至还有好几个空位子，但是，没有发现他所希望看到的那个人。马达忽然明白了自己上车的目的，他希望能再次看到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更确切地说，他渴望面对那双眼睛，代表着绝望或是诱惑的眼睛。

忽然马达注意到了车厢里有一个断裂了的把手：于是他确定这就是昨天他所乘坐过的车，而昨天那个似乎是刻意空着留给他的位子现在依然空着，仿佛那股特别的气息是挥之不去的，以至于让所有的人望而却步，就像位子底下埋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地雷。

可马达反而对昨天产生了后悔，他想：要是当时自己坐上去了呢？于是他真的坐到了那个座位上，而身边那个女子坐过的座位，依然空着。公共汽车晃晃悠悠地拐了好几个弯，马达看着车窗外的景象，这座城市就如同是用水泥钢筋铸成的莽莽丛林，各种钢铁野兽在呼啸着奔跑着，发出无数野性的声音。坐在这个几乎是给自己预定好了的座位上，马达忽然觉得自己映在车玻璃上的脸有了些隐隐地变化。

然后，他轻声地对自己说——如果真的在她旁边坐下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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