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西自从第一次来到吴义这里,便基本上隔三岔五要过来打一场牌,已经相当熟络了,也许是运气确实好吧,他近来经常赢钱,又给老婆买了一辆车。经过这两年搞开发,靠着堂叔当村支书的关系,接下不少工程,赚下不少钱,不过唯一遗憾的是,结婚已经十来年了,却一直没有小孩,医院里检查结果是他妻子输卵管堵塞,他也没有办法,看了好多医生,甚至去找了一些秘方,就是没有效果,快到冬天的时候,他提出了离婚,妻子虽然不情愿,但是知道这样拗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分了三楼两套房,果断的离了婚,洛西,现在一个人,过得无牵无挂,除了工程上有事,去一下工地,做一下交接,几乎是每日都来吴义这里。
这个时候危书记又给了他一个村里的围墙工程,凡是不要投标的业务,都没有入公司,赚了不少钱。
这天正打着牌,牧田打来电话:“洛哥,有个事情找你帮忙。”
“兄弟说。”
“我堂弟结婚,想用你的车当花车,接一下亲。”
“哪个堂弟啊?”
“我小叔的儿子,牧艾。”
“哦,小艾子,好,哪天?”
“1月15号,要去潭城接。”
“没问题。”
牧艾现在一直就在牧顺诚和洛西入股的建筑公司上班,老家在别墅区那边,一直没有征收到,如今那边的区域也开始要动手拆迁,他也经人介绍急忙结婚。
日子选在阳历一月十五,这个日子据说牧艾是找了高人算过的,还去方正庙里求了签,是个良辰吉日。这时的条件,要比牧田那时结婚的条件好不少,牧田从小和他玩到大,牧艾就要牧田帮他张罗婚车,牧田最先想的就是用洛西的黑色宝马七车做花车,他自己和其他的车,统统是黑色A6L。这时,西海到潭城的高速刚刚通车,以前三个小时的车程,走国道;现在一个小时不到,走高速。
从牧家口到潭城的繁华市中心位置,整整八台车,下午五点出发,晚上六点就到了潭城牧艾岳母娘家里,大家吃过饭,吆喝着打麻将,牧田麻将水平那是很差的,只不到两小时,就输了差不多两千六,超过了牧田的心理底线,心里想着,这也没一个认识的,毫无意义的输下去看来是没什么意思的,就起身给了别人接位,看见有人斗牛,这是他喜欢玩的东西,不用动脑子,够胆就行,上去来回压,开始的时候手气不行,输掉了比麻将桌上更多的钱,头脑一热,满桌子压了起来,结果,几次起死回生,居然到晚上三点钟不仅把输掉的钱扳回来,还把麻将桌上输掉的钱,也赢了回来,心想早上还要回去呢,就下了桌子,心满意足。
洛西对这种小牌没有什么兴趣,十点钟就下桌睡觉去了。
牧田走到门外,原来外面早已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啊,还记得上一次看见大雪,都是自己读高二那年,早上踩着漫过雨靴的大雪,一个人优哉游哉踩出一条如果长蛇一般的线条来到了学校的大门外,这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牧艾结婚不为别的,就为了多一个人头,甚至快点,生个小孩,多两个人头,因为他家里明年马上就要征收了,多两人,一老婆,一孩子,现在征收由原来的补偿地皮,改成货币补贴,算起来就是多了一百多万啊。折算成安置的房子,一家五口人,有四百平,具体点,就是有五套八十平的房子,比三个人多出两套,这个是指标,前提是,你要有老婆,有孩子,如果没有,就只有三套房子,他父母和他自己的。牧艾,也只比他小了四岁,今年刚刚二十四,大学刚毕业没多久,刚参加工作不到两年呢,其实心里也没做好结婚的准备。
他想起早三年前自己结婚,也是这样的匆匆忙忙,儿子还没来得及生,房子已经被拆掉了。
如今,他儿子已经两岁了,样子还挺可爱,像极了他妈,脸小小的,眉头清澈,仔细看,眼睛也是如同杏仁一般,猫着腰往上看他的脸,那是个隐隐可见的双眼皮儿,站起来看,就算儿子抬头死命地看着自己,打死也看不出双在哪儿,等到去上户口的时候,路上还没想出个名字,老婆不停地催促,情急之下,他给儿子取了个名,牧双,这小犊子其实是内双。
早上,洛西还是例行公事,八点半从吵闹的床上起来,吃了碗面,啥也不干,径直上了车,乖乖地坐在车里,把车热起来,等新娘子上车好赶路。牧艾带着自家几个朋友,三番五次地的敲门,闹新娘子房,准备娶亲上车,红包塞进门缝百十个,终于把新娘子请出了房门,这时大家完全忘记了这如幕布一般的大雪,看新娘子瑟瑟发抖猫一般的搂着裙摆钻进了洛西的车里,伴娘紧随其后上了车,肆无忌惮坐在副驾当着新娘的面把红包一个一个拆开,点起数来,比新娘还笑得开心。
牧田怕有什么闪失,打电话给牧艾,要他快点上车,十点钟无论如何要出发回家,赶上中午的喜酒开餐,回去太早了也不行,这时亲朋好友都还没到齐呢,那气氛就不对了。新郎官低头看了下手表,带队的一声吆喝,黑唰唰的奥迪车队,洛西的车头带大红花,慢慢地上了高速,正当大家有说有笑,万万没想到,这雪越下越大,开着雨刷都已经看不清前方的路,刚在这高速路上走了一半,前面的桥居然冻住了,几十台车子追尾堵在一起,整个高速彻底不能动了,他们被死死的卡在高速上。
这下新郎官似乎有点急了,不停地打电话回家,说高速出了事,堵住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一头,焦急等到十二点过八分,已经开席了,还没看见新郎、新娘半点影子;这一头,洛西、牧田和整个车队还热着车,看着前面一堆你亲我吻塞满汽车的桥面,雪越下越大,这时还夹着雨水一同从天空撒了下来,固然是回不去了。
婚礼现场的主持人也是懵了,头一回见到这种没有新郎新娘的婚礼场面,尬了半天,正想对策呢,实在没得办法,叫牧艾的父亲母亲赶紧换了衣服,烧火佬是做不成了,当爸的代替儿子当新郎,当妈的代替儿媳当新娘,甚至他妹妹牧可可都抓上了婚礼台当伴娘,婚礼正式开始!
这样,一个比喜庆更滑稽的场面,牧艾的父母走上了婚礼台,举杯感谢大家地到来。
那可是从没有过的画面!大家在刚才的失望中,又高兴起来,闹得比有新郎的场面还要凶,端起酒杯,祝贺远在高速上如热锅蚂蚁般的新郎新娘新婚快乐。
牧田也从没有遇到过这种局面,看着雨雪交加的高速公路,四周白茫茫一片,脑补了一下结婚现场的搞笑场面。不知为什么,自从买车以来,出了好多奇葩事情,前年刚征收,整个小区就他一人买了台很差的面包车,大家什么事,都习惯的叫他开车去帮忙,他也从来都不拒绝,有一天,同村有个老人病了,女儿跑到他家里,火急火燎的要他帮忙送到医院去,上车之后,她还一个劲地说:“我爸只是感冒了,烧得厉害,牧哥,烦你快点,快往医院去。”牧田没想,那一年,还没有崭新的沥青路,还没有环线,只能走着以前的老路,每当这个女人催他快点的时候,他总是说:“这已经是最快的了,别急,很快就会到。”一下车,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出来,急忙送到抢救室,电击,再电击,牧田在外面看着,只听医生说:“早走了!”牧田印象很深,上车的时候,老人还在咳嗽呢,从上车,到下车,不到三十分钟,他从没回头,就一个劲在女人的催促下加油,可是人家已经“早走了!”
为此,牧田的老婆,这个看上去挺小脸的、挺单瘦的女人,跑到人家家里大骂起来,人家不好意思,送了四百块钱给他老婆,整个小区都认识了这个凶狠的小女人,她叫孟黎子。收了钱之后,嘴里仍然还在骂:“这是钱的事吗?”
女人只好赔笑:“我也是想救我爸,我们没想他出事,我们知道这不是钱的事,我……”说着,她委屈地哭了起来。
孟黎子要牧田把这车卖了,这一年,牧田二十六岁,他还很瘦。
瘦到怀疑儿子的身形,怎么一点都不像他,多胖的儿子啊,活脱脱一个弥勒佛的样子。
牧田不太喜欢老婆这种势利的样子,对她说:“或者虽然人死在我车上,但是,可能避免了我们一场更大的灾祸不是,这谁说得清呢?”孟黎子对这种解释嗤之以鼻。
但是,他们从认识到结婚,那也和牧艾这结婚一样,如同天空一道急令,天阴、有雨、起风、闪电、雷声、下雨,一气呵成。
我们爱了吗?牧田问自己,他不知道,里面其它的东西还是多一些,但也不妨碍成为一对好夫妻吧?也许这就是缘分。
牧田开着空调,四个人在车里,从开始的等待,到大家昏昏欲睡,原来噩梦远没结束,高速不仅没通,救缓不仅没来,雪不仅没小,雨还大了,整整一天,下到晚上,雨才停,结果,路面结冰,桥面根本开不了车了,牧田看了一下车子的温度显示,零下八度,这是这个南方城市几十年来从没见过的低温,新婚的第一晚,牧艾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整个晚上,看着洛西的油表慢慢地往下掉,幸亏自己出门的时候,给每个司机都加满了油,大家还能坐在车上耗着,不然都得冻成冰棍。
直到第二天中午,铲冰车和救缓车才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大家如同看到了拯救宇宙的英雄,看着救缓队忙碌的样子,大家为了省点油回家,早已熄了火,冻得鼻头都红了,时不时地下来跺跺脚,女人也好,新娘也好,这时都没了矫情,拉开车门,随意的挡一下,裤子一脱,就冲化了路面一小撮冰块,冰凉的冷风冲刷过白白的屁股,又低头躲在了车里。
等新娘到家的时候,宴席早在昨天就已收场,只剩下两三个远房亲戚暂时还没走,家里面生上火炉,大家围着火炉交流一番,说笑一番,下楼坐在饭店里狼吞虎咽的猛吃了一顿,然后各自回家。
牧田回到家的时候,孟黎子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冲好热水,让他赶紧暖和身子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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