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十元的汇款单

陆飞付过账，提了衣服兴冲冲赶回家。心里小鼓在敲着:应该高兴了吧！都灵最喜欢职业套装的。

看门老吴客气的叫了声:“姑爷回来啦。”

“哎，吴叔，小姐回家了吗？”

“在楼上呢。刚才看她开窗户了。”

陆飞提了时装，在门口碰到林怡。叫了声“妈。都灵在楼上吗？”

“还记得回家啊？我们家可不是菜园子门随便进出的！”

陆飞也不理搭，来到1号别墅的三楼，他举手敲门。

“开着的！”

陆飞一听这口气，似乎余气味消，便嬉皮笑脸的开到都灵面前。

“当当当。看是什么？”

“还记得回家啊？”都灵脸色阴沉。

陆飞打开袋子。“看！时装。喜欢吗？”

“俗气的颜色。我还没40岁呢。”

都灵接过藏青色套装，连袋子一起从打开的窗户扔了出去。

陆飞呆在那里，楞了一刻钟。

他什么也没说，噔噔噔下楼，捡起地上的衣服。头也不回，甩门而去。

“哎，这傻小子！还真敢和我赌气啊。居然不回头看人一眼。”

都灵越想越气，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哎呦！我的宝贝，他走就走了。不回来，就永远别再踏进我们都家半步！”

林怡听到女儿的哭声，赶紧上楼，搂着都灵安慰。

“恨！还说什么爱我到永远！”

“男人有几个说话是真的？我的傻丫头。你还当真啊！”

陆飞从都家别墅出门，车也没开，打了部的，直接到玫瑰飘雪酒吧。

“伙计，来瓶xo。”

“先生是一个人还是？”

“就一人！”

“哪那么多话，叫你上酒就上酒。”

陆飞在靠窗户边的一张小桌子上坐了下来。一人自斟自饮了起来。

望着大街上车水马龙，道路两旁的灯，仿佛天上的星星。面前浮现出老父亲陆毅的影子来。

陆飞是个来自贫瘠黄土地的农村孩子，从小在八里河长大。兄弟姊妹四人，全靠老父亲陆毅种陇上那十几亩贫瘠的土地为生。

陆毅84年胃溃疡，做了大手术，那年他已经六十岁了。陆飞正读大三，本打算休学回家，帮老父亲种地或者去城里打工，等挣够了学费，再回学校继续学业。

“爸，我想休学一年，去城里打工。”暑假回家，陆飞对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

陆毅先是愣了一下。

他背过脸，似乎偷偷地抹眼角，佝偻的背抖动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老陆才慢慢的转过身。

陆飞看他的眼敛红红的。

“咋啦？爸。”

“哦，一只小飞虫。”老陆假装没事的笑了笑。

“伢子，咱种庄家，一年歉收，第二年，日子就不好过。地休息一年，第二年种，也许能有个好收成。可你大学四年，已念完了三年，眼看再有一年就要毕业了。休学一年，这不等于咱一茬麦子，刚抽穗，又要毁了重来，改种其他谷子？麦子地撂慌一年，可以明年再种。这学业要是慌了可咋再接

上啊？”老陆说完，沉思了半天。

陆毅似乎下定了决心。

“等明年秋天，卖了陇上十亩地的麦子，就有钱了。再难

我们也能挨过去。”

老陆似乎很看好那年的收成。

以他多年的老农经验，似乎天公作美，风调雨顺，应该

是个丰收年。

偏偏那一年，遭遇几十年不遇的大旱。陇上的十几亩麦

子颗粒无收。

老陆漆黑的脸，再也没有半点笑容，似乎黑云压城，

背更加佝偻了。

陆飞也在流火的七月，回到武汉，做起了暑期家教。

一天，同学小王兴冲冲拿着一张汇款单。

“老陆，有你汇款单。”

陆飞愣了片刻，还以为是稿费呢，因为上个月向省刊投了篇论文。

待陆飞接过汇款单——一张十元的汇款单。落款是父亲陆毅。

陆飞很诧异。以前回家，学费都是父亲，亲手递给他。陆飞揣在上衣口袋里，父亲还是不放心，一定要找来针线，替他严密缝上，并一再叮嘱路上要小心。

陆飞那时已经二十多岁，汉口也跑了三四次，自以为聪慧，以为父亲多此一举，出门如此累赘，不嫌麻烦吗？

可这个暑假，意外收到父亲陆毅汇来的十块钱，他的心在哪一刻剧烈的痛疼起来。陆飞捂着胸，腿不停的抖动，弯腰蹲在地上。

老陆是个文盲，大字不识半个，十元汇款单估计是求人代填的。可学校地址、校名、班级，他也不知道呀。这十块

钱是如何汇到武汉的？对陆飞今生来说，永远都是个谜。

陆飞接过汇款单，泪流满面。

他仿佛看到六十多岁贫病交加的父亲，那枯树皮般苍老的脸，饱经风霜，一双长满老茧的手，被生活压弯的后背，

老陆差不多每天五点多钟就要起来，天边刚放鱼肚白，太阳还未升起来，扛着锄头，腰间别了个黄烟袋。中午在地头的老榆树下，啃带去的馒头，抽几口黄烟。当月光洒在乡间的小路上，一位扛着锄头的佝偻背影，向村子方向蠕蠕而归。披星戴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在贫瘠土地上的

在贫困线上争扎着。

辛劳农民，用那点微薄的收入，供一个孩子在城市读书。

映象中，老陆在陆飞面前，从没说过半声苦，道过一声累。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老陆的床上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呻

吟。

“子欲孝而亲不待”，如今老陆早已仙去，一捧黄土，

隔断了父子，父亲在里面，陆飞在外边。

陆飞参加工作后，对陆毅陆飞是无以回报。可每当回

忆起那张十块钱的汇款单，陆飞心中仍然感慨万千。

陆飞喝完最后一杯XO，摇摇晃晃走出咖啡屋。黄毛看陆飞醉了。赶紧上前去扶他。

陆飞一甩手，“滚开！老子今天就是要一醉方休。都灵算什么？哈哈哈！”

这时，一辆红色甲壳虫小汽车停在陆飞面前。从车上走下一位时髦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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