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剑诗颓然,她走到临阔海市,见海岸干涸,鱼虾暴晒亡于干沙上,周围渔民形销骨立;她又走到山麓林野,见横死野兽,瘦小的孩子佝偻死在地上,嘴里是来不及咽下的枯叶……
她从未见过如此生灵涂炭,原来傅家满门皆是为这般世间而死。
诏狱罪人三百,乱葬岗尸骨八千,最该死的人只有明雍帝。
也小简这一路都跟在傅剑诗后面,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也小简,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啊?”
“秦子义因我而死,徐素裳恨我入骨,唐逍唐瑶与我背道而驰,你又跟着我做什么。”
也小简难得忖度了一会,看着傅剑诗。
她眼里没有一丝光彩,反倒像是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与他遥距千万里。
“因为我是小姐的侍卫。”
也小简笑着摸了摸鼻梁,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的路边。
那时傅剑诗刚刚带着也小简从尚书府逃出来,也小简絮絮叨叨,傅剑诗骂骂咧咧。
“我若丢下小姐不管,尚书大人定要打断我的腿,再把我卖给人牙子。”
傅剑诗难得地笑了,笑着笑着却抱头痛哭。
“小简,我若死了,你要带着我的剑活下去。”
世间可以没有傅剑诗,但一定要有人记得白玉擒龙。
白玉擒龙,白玉擒龙,白玉剑,却擒龙。
仅仅过去了三年,她的家人尸骨无存,她的友人成为宿敌,而她自己,为天下愤恨。
而她也恨着这个颠倒的王朝。
“我曾敲竹倚闲亭,十六载等花开;
我曾慷慨见江湖,刀非剑,剑非刀;
天地轮转,物是人非,
沧海无量,人间须忘。”
提剑的孤勇刺客,旷世的击铗悲歌,谁会在壮阔的狂澜中抉择。
傅剑诗吟了一首没名字的诗,手握白玉擒龙,从南海之畔,一路北上,过城斩城关,遇军溃千军,直逼天启。
天下皆知,魔剑剑主傅剑诗,一人一剑,斩碎十四州。
她白衣出澹州,入天启时已是红衣。
唐逍曾经问她,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那剑仙一怒,该当如何?
那时傅剑诗没有回答他,如今算是回答了。
勤王令已出,各地军队集结,与王离天军死守天启城。
江湖仁人志士拔剑而起,只为江湖正道,要将祸乱太平的魔剑剑主千刀万剐。
傅剑诗一人,将整个天下搅得一团乱,她站在城墙上,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手里的白玉擒龙早就不知去向。
她竟放声大笑。
那样残破的身体竟然还能那样放肆的笑。
“我傅剑诗今日身死于此,要天下人午夜梦回,皆是我提剑要取你们项上人头!”
笑声戛然而止,一箭穿胸,傅剑诗仰面倒在城墙上。
霎时间兵戈掷地,举世欢呼,所有人庆贺着又一个太平盛世的到来。
十七岁江湖入梦,二十岁身死魂消,回首身后,零零散散拢共不过三年而已,太短了。
傅剑诗以为的江湖少年,总是三年又三年,可以走遍山河,青锋过云,可以酒酣梦醒,知己邀拳。
这三个春秋就成了傅剑诗的一辈子。
她临死之际,透过血雨剑光,看见徐素裳立在万人之外,唐逍唐瑶藏在人群里。
秦子义对她说,好久不见,小诗。
自此之后,无人敢提傅剑诗,只有一首四言小句——
白玉吹衣,怒吟剑诗;
人鬼青红,此行擒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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