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连环着不幸

真正发现母亲出走，是在小虎俩弟兄中午放学之后。

他俩返来没吃到午饭，找遍了母亲常去的地方也不见影子，又发现母亲的衣服少了，小虎才感觉不妙，立刻和弟弟飞奔着去找奶奶。

黑脸煞听了也大吃一惊：“想不到这贱人来真的，人不声不响居然跑了，这还了得？”

那肯定是林海拐跑的，不然她没这本事。黑脸煞这样一想，就忍不住火气往头上窜。

她气势汹汹的直奔丑妮的房子，上上下下又查看了一遍，发现半开的柜门，衣服所剩无几，角儿角落也没留下值钱的东西。“这个歹毒的女人，真舍得扔下孩子跑了。”黑脸煞骂着气急败坏。

黑脸煞风风火火跑到林海家里，林四正坐在门口石墩上织簸箕，黑脸煞随即破口大骂：“你那个天收的儿子，拐走了丑妮，扔下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你说，他想作死啊?”

林四听了只顾低头编织，象没事发生似的也不看黑脸煞，黑脸煞更加气愤，她用脚踩了几下织好的竹箕，怒目圆睁：“一个当叔的和嫂子私奔？这不是有辱祖宗吗？造孽啊，天啊，你生生眼，看看这两个贱人做了什么，把她们下油锅都不够解恨啊！可怜的儿呀，你泉下有灵去惩罚这对贱人吧……。”黑脸煞在巷子里呼天抢地哭闹。

小狗子三兄妹在里屋吃午饭，听到哭声，急忙端着饭碗跑出来张望，小虎弟兄俩也惶惶地站在石级上，眼睛失魂落魄地盯着黑脸煞，饥肠辘辘但又不敢吭声。

“你这老东西，生了这种缺德儿子，拐了我儿媳，害到我儿子家破人亡，天理难容啊……！”黑脸煞见林四不理她，继续撤着泼。

“混帐，你儿媳也有两只脚，怎么就说我儿子拐跑她？”林四咳嗽了一下，不紧不慢回了一句。

黑脸煞听了干脆坐到地上，不罢不休，鼻涕一把一把地，甩在林四新织的竹箕上。

“儿呀，你泉下有知，去把她们五马分尸，让她们不得好死，做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天啊！你生生眼帮我作主啊……！“

黑脸煞哭骂声十分悦耳，村民正是吃饭时间，个个端着饭碗，从门口探出头来看究竟，这些日子，村里老是发生惊天动地的事情，弄得个个精神崩溃似的，快要疯了。现在，又听出是林海拐跑了丑妮，这两个男女真不知好歹，把好好的一个村子，弄得乌烟障气，唉，这村子，简直是犯邪呀。

黑脸煞象杀猪般的哭声响彻整个村子，五叔公无奈地摇摇头，叹着气，跺着脚：“乱套了这是”。

林四婶背着捆干柴，从巷子石级上蹒跚走下来，黑脸煞苦着脸见了马上站起来，去扯林四婶的胳膊。林四婶亳无准备，连人带柴摔倒了，黑脸煞不分清红皂白，拖起林四婶就要去找人评理。

“他二母，你急哪门子火？”林四婶没好气问她。

”你还装糊涂，你儿子拐跑了我儿媳，你得去公社讨个说法”黑脸煞拽着林四婶的衣袖往外拖。

“你说我儿子拐你儿媳，我还正怪你儿媳拐跑我儿子呢，真是造孽啊，扔下这么多孩子不管，我也冤枉啊。”想想儿子真跟这个女人跑了，林四婶欲哭无泪，她和黑脸煞成了同病相怜，黑脸煞却强词夺理去指责这两个无辜的老人。

“我不管，今天一定给个说法，你儿子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丑事，如果不是你儿子从中作梗，料这贱妇也没这么大胆逃跑，竟然狠毒到连孩子也不要。”黑脸煞咬牙切齿，拽着林四婶不肯松手。

林四婶比较瘦弱，无法挣脱黑脸煞，一直被她拉拉扯扯出了村口的小桥，林四婶趁黑脸煞喘气的瞬间，吃力地甩脱开来，她又急又气。

“他二母，你也是疯了还是糊涂了？你儿媳和我儿子跑了，剩下的孩子都得你我来照料，你是八两我半斤，谁说谁有理？我和你一样苦着，还瞎折腾什么？”林四婶怒道。

黑脸煞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就算二人到公社去，也说不清理儿，跑的人是林海和丑妮。

“哼，见到她们，一定生吞活剥。”黑脸煞仍不停骂着，但语气软了下来，没有再拉扯林四婶，转身半蹲在河边上，洗了一把脸，然后气哼哼向林涛告状去了。

林海和丑妮这一跑算是杳无音信。

小虎俩弟兄只能赖着黑脸煞照顾，小豹子开始对妈妈十分思念，但眼见妈妈是逃跑了不理他们兄弟俩，妈妈在他幼小的心灵，成了反面人物，让他思念又怨恨，而且不敢在奶奶面前哭鼻子。

黑脸煞虽然对小豹子又爱又恨，但是从小相处也还有点感情，加上林涛已经私自承包了石场，经济上也不紧，两顿饭是不会饿着的，而且，林涛猜到丑妮一定不会放弃小豹子，他预感，某一天丑妮会回来要儿子的，他必需利用豹子报复她们。

这边小狗子三兄妹，自从家里接二连三地发生事儿，家境一落千丈。加上政策改革，个人不能私自藏有枪支，也渐渐禁止打猎，林四除了编织，也没有多余收入。

林四三儿子林光智商不高，找不到更好活儿，每天只能上山挖些松树头去卖，换点零碎钱帮补家用。他们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林庆休假回来，媳妇就急不及待告诉他，叔子和丑妮已经私奔的消息。

“你说这两个家伙贱到家了？竟然把那么小的孩子扔在这儿，出走去私奔了，只顾着二人风流快活。”林庆嫂有点恶狠狠的语气。

“真该死，这两个家伙上次沉猪笼就好了，免得伤风败俗。”林庆附和着。

“哼，你看你父母两个贱骨头，偏心你弟几个孩子，你的从不过问，林海扔下这一老一少的，别幻想我会施舍什么给她们，饿死他的孩子我才解恨。”

“这个我也不敢勉强你，林海确实该死，干出这种事，把个家弄得乱七八糟。”林庆说着他有点怕老婆。

“那明天帮我运一些石回来，一不做二不休，我要把这巷子隔开，把这条巷堵死，门口对着门口，我看着眼厌，我讨厌这群小要饭的，免得天天钻到我这儿嘴馋，可恶。”林庆嫂撅起嘴儿，带着憎鸡连笼的语气。

“大……大嫂，好好的把……把巷子拦中堵……堵了做啥呢？”林光挑了一担干木头，大汗淋漓地回来，抬头发现巷子用石头堵死了。还是用石头彻的墙，刚好把两个家门口隔开两边。

“我门口过不了，以后绕那边巷子走吧，我围起来孵鸡仔。”林庆嫂板着脸，根本没把这个智障的小叔子放在眼里。

“哦，那好，您孵您的鸡仔吧，大嫂。”林光很憨直回了句。不敢多说，转身绕了个大弯才到家里。林四婶心里知道，大儿媳是故意的，她憎恨林海，连她们也觉得碍眼。

大妞怎么也想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跑，现在连她们都不要了。许多小伙伴都笑她是没娘的孩子，她内心十分自卑，每当别人叫妈妈，她觉得很难过，可是妈妈是什么样子？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奶奶从她懂事起，就跟她讲妈妈的故事，对妈妈这个称呼，她既陌生又好奇，总渴望知道妈妈是长什么样子，可是妈妈没有留下一张照片。

奶奶曾经告诉她，妈妈就葬在后背山上，于是，大妞经常站在大榕树下，呆呆地望着那个山坳出神。

“流浪苦，还苦过黄莲，小时有妈带，现在十日难捱……。”大妞和小伙伴在榕树下玩耍累了，就齐齐站着，向着埋葬妈妈的山坳唱了起来，这首歌是邻居婶母教的，虽然她也不十分明白其中意思，但她希望妈妈能听到。

正唱得起劲，大妞的后脑勺咣的一声被人敲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五叔公，他刚喂完小鸡，拿着个空铜盘轻轻敲了她的头：“哼，傻丫头，你吃饱撑着呀，乱唱什么？还不快回家去。”五叔公假装愠怒地说。

大妞回头见是五叔公，尴尬地伸了一下舌头，做了个鬼脸，赶紧拉起妹妹跑开了。

小妞身体从小就差，又得了慢性气管炎，跑不了几步就会气喘呼呼，但是大妞很会呵护她，有什么活都自己争着做。

“大妞，今天又得抬水啦，你叔去镇上卖柴未回来。”林四婶见大妞回来高兴着说。她年纪大背又驼，已经没有力气去河里挑水了，家里没水煮饭，平时都是小儿子挑的，或者是大妞姐妹俩去河边抬水。

挑水比较远，从村尾走到村头，还要走一段斜坡，上了斜坡就是一个半人高的铁栏。因为家家户户都放养着猪，这些猪经常跑到地里糟蹋农作物，所以村里周围都用石结了一排护栏。村门口这个铁栏是活动性的，方便村民进出关拉。

大妞姐妹俩也只是个九岁多的孩子，两人一前一后，在河里装了水之后，就抬着往家走。抬着的水桶摇摇晃晃，桶底时不时碰着地，水溢了出来，她们抬着水似乎比较吃力，好不容易才上了斜坡。

黑脸煞远远看见抬着水的姐妹俩，赶紧把铁栏关上。她是让林海气得不行，当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作弄这两个无辜的小孩来了。

大妞放下水桶，想用力推开铁栏，可是黑脸煞恶狠狠说：“不准推，猪会跑出去毁掉庄稼的。”

没办法，大妞小妞只好踮着脚尖，尽量把水桶往高处抬，希望这样能越过铁栏。她俩涨红着脸，咬着下巴，使出吃奶的力气，反复努力了几次，也没法将桶水扛过铁栏，一不小心，水桶失去重心，水全洒了一地。

大妞委屈地大哭了起来，黑脸煞在一旁冷眼旁观，小妞气不过，趁黑脸煞不留意，抓起一把沙子撤在她身上，然气跑开了。

“你这个小崽子，象父亲一样败坏。”黑脸煞气哼哼的追在后面，一路骂着，她把对林海的仇恨全发泄在俩姐妹身上。

小虎自从她母亲跑了之后，变得十分沉默寡言。但他比小狗子幸运，起码叔叔林涛对他照顾还算周到。

黑脸煞对小豹子的态度时冷时热，有时恨起林海和丑妮的时候，就把怨气发泄到小豹子身上，迫他放学拾猪料，或者周末去放牛。

又一个周末的早上，小虎让他叔叫到石场去帮手捡碎石，小豹子象往常一样上山放牛。他把牛放在山坡吃草，自己就到处去找鸟蛋，他只是个淘气的孩子，根本也不懂什么叫危险。他在石壁上发现了几窝蓝色圆圆的小鸟蛋，高兴极了，连忙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小心翼翼把鸟蛋一个个包在衣服里，准备带回家。碰巧林光也在挖树头，见小豹子光着身子在掏鸟蛋，就提醒他，叫他小心蛇虫鼠蚁。

“小豹……豹子，当心哦，那……那儿有个洞……洞口，经……经常……有大……大蟒蛇出……出来吃羊！”林光用口水涂了涂锄头柄，又反复提醒豹子。

“哈哈，听光叔叔说话真逗，我才不怕呢，不信，我还进去林子那个大石窑，掏个大鸟蛋你看看。”说罢，小豹子钻进茂密的林子去了。

树丛里面，一块巨大的石头底下，有一个圆圆的洞口，里面漆黑的，被杂草盖住，大石外面，是直通山脚的峭壁，峭壁上长满了青苔。

小豹子好奇地在洞口左瞧右瞅，突然，不知什么象镰刀钩子似的从洞里伸出来，勾住了他的屁股，哎哟，他痛得大叫一声，他拼命转身，那长长的钩子又把他身子缠了一圈。他用手摸了一下，摸到了鳞片的又粘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条蛇，尾巴已经卷住了他的腰。

“妈呀，救命！”小豹子简直吓坏了，大声呼救着。

林光扛着锄子正要下山，听见小豹子呼救，知道是出事了，急忙扔了锄头，钻进树林，找到豹子呼叫的位置。

“豹子，在哪？”

“在这，光叔叔救我。”小豹子挣扎着应道。

顺着豹子方向，一条大蟒蛇正从洞口张着大嘴，朝着小豹子伸着蛇舌子。

说时迟那时快，林光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扳开蛇尾，把小豹子抢了过来。蟒蛇或许饿极了，又或许发火了，它又重新甩着坚硬的尾巴，横扫了过来。

“快……快跑。”林光推了一把小豹子，小豹子呆了一下才回过神，哭爹叫娘地逃出了林子。

蟒蛇死死拦腰缠住了林光，张着血盆大口，它这几年，已经吃掉了数只母羊，蛇身如水桶般粗，这是一条老巨蟒。

此时的林光手无寸铁，被裹紧的心胸有点闷，头昏脑胀的他继续搏斗，极力想脱掉蛇身，蛇尾巴是平时猎食武器，发挥时如镰钩一样力大无穷。

林光被老蟒缠住动弹不得，他用双手死死掐住蛇头，蟒蛇疼痛地不断翻扭着身子，用长尾巴反复缠住林光。林光不知不觉被卷到了峭壁悬边，攻击搏斗中的林光，已经忘了身在什么位置，他为了彻底摆脱蟒蛇的纠缠，一个鲤鱼打挺，以为反攻为上，结果用力过猛，连人带蛇，一同滚落深涧去了。

失魂落魄的小豹子，飞奔着下山，见了黑脸煞，一脸苍白：“奶奶，不好了，我看见一条很大很大的蟒蛇，它想吃我，好在林光叔叔帮我捉住了。”

“去，去，叫你好好看牛，你又乱跑哪了？时时挂着掏鸟蛋，牛呢？”黑脸煞没好气地说。

“我，我忘了，还在山上。”小豹子见黑脸煞没理会他，有点沮丧。“光叔叔会被蛇吃掉吗？”

“这么大一个人，怕什么？多事，快去把牛拉下河里喝水。”黑脸煞吆喝着。

“嗯嗯。”豹子应了下，低着头。

“你怎么光着身子？衣服呢？”黑脸煞又问。

“我用来包鸟蛋，还在山上。”

“哼，气死我了，快去吧，牛跑远了就找不着了。”

小豹子惊吓未过，被黑脸煞摧着找牛，只好硬着头皮又上了山顶。

牛还在原来地方没怎么移动，正在山上贪婪地大口吃着嫩草。小豹子急忙跑去寻找林光，发现树林里毫无动静。

“光叔叔，你在哪？”小豹子双手拢住嘴巴，重复叫了几声，只听见山里回荡着他的声音，没有看见光叔叔和蛇的影子，小豹子也不敢逗留，满腹疑惑，牵着牛下了山。

林光失踪了一天一夜，问遍了村里所有人，也没人知道林光去哪了。小豹子怕骂，也不敢讲出真相。

最后，林四在山上的树林里，找回了林光用过的锄头，他发现了蛇洞和打斗过的痕迹，又看见洒落鸟蛋的小孩衣服，似乎明白了什么。糟了，莫非……？林四想了一下，感觉凶多吉少。

通过衣服辩认，林四找到小豹子，小豹子只好怯怯地把经过说了。林四赶紧派人到深涧去找。

果然，林光掉在草丛里，头部流出来的血痕已凝固了，变成紫黑色。林光摔下来的时候，头部应该是撞在石块上，脑出血，人因抢救不及时，已没了气。旁边，一条巨大的蟒蛇也奄奄一息，遍体鳞伤，蛇头应该也撞击在大石上，破了。

林四见了儿子这副模样，寸肠断裂，伤心万分。

林四婶承受不住打击，哭晕了几次。虽然这个儿子有点智障，但很听话，勤劳厚实，在这个节眼上，突然的去世，这么年轻。“天啊，我做错了什么？”林四婶披头散发，发疯似的哀哭。

林海和女人跑了，小儿子不幸跌亡了，三个孙儿又小，“这日子没法过了。”林四婶恸哭着悲痛万分，如果不是孙儿牵扯着她的心，她真不想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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