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再睁开双眼时，我首先觉察到的不是明媚的阳光，而是一种悬在空中的窒息感。周围一切都黑蒙蒙的，光从黑纱中透出来，这些柔软的丝绸急切的挤压着我的胸腔，想让我把心口含着的气吐出来。

我不受控制地下沉，看见有几个人朝我游过来，萧凛、庞宜之，还有……澹台烬。

澹台烬最先抓住我，他抓住我的手腕，一阵阵的反胃感让我张开嘴，吐出了几个“咕噜咕噜”的气泡。

如果你像我一样有一个恨不得他立马去死的仇人，被他碰到的那一瞬你也会像我一样止不住的恶心，心里胃里都像有根棍子在不停地搅动。

我拼命挣扎着，手脚不受控制的挥动，部分想挣开他的手，部分想狠狠给他几拳。他只会以为这是慌乱中无意所致。

这世上，我第一恨澹台烬和叶夕雾，第二恨六殿下萧凛。

但在这场戏里，我还是得让他握住我的手，救我上去的必须是萧凛！

身为隐形储君，萧凛有的东西比我多得多，也更好。被萧凛救上去，是两情相悦好事将近，被澹台烬救上去，则是姐姐妹夫不干不静藏有私情。更为重要的是，要是被让旁人救了，我还怎么将那三人牵扯进来呢？

不过……

我挣开了澹台烬的手，就在萧凛要抓住我的瞬间，我握住了澹台烬的手。

也是，还有比被横刀夺爱更适合他们的戏码吗？

我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脸，萧凛有一丝不可思议，澹台烬从被甩开的受伤转为欣喜。

记住这一刻被推开和被选择的感受吧，我露出一个笑，松开手抱住了萧凛。

澹台烬，萧凛，你们可要记住此刻心里的感受，叶冰裳究竟爱着睡呢？此后的日子我会让你们一遍一遍的回想，谁才是叶冰深爱的人呢？

在爱与不爱间沉沦吧，我曾经的困惑、惶恐与不安，你们也来尝尝，然后告诉我，这是什么滋味。

我放松了心神，彻底昏了过去。

“咳咳”

意识清醒时我抑制不住的咳了起来，小慧就守在我身边，听到声音急忙跑去拿桌上的茶水，将我扶起来，边拍着我的背，边喂我喝水。

“小姐，你可算醒了！”小慧担忧的看着我，眼里含泪，“小慧真担心小姐醒不过来了……”

我看着小慧，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是纯然的担忧和后怕，不带一丝杂质，我便不太在意了。

小慧很小的时候就成了我的侍女，我教她读书识字，明事理辨是非，她会在我被罚跪在祠堂快要饿昏时偷偷拿吃的给我，也会在我被罚抄佛经时默默地陪在我身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们就像亲人一样。

从前我对不起她，重来一次，我会给她一个安稳人生。

“别怕，我已经没事了。”

我安慰了小慧一番，问她我落水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二小姐把小姐推下水后拦着人不许他们救小姐，说谁要是敢下水就把谁也扔进水里，这时候六殿下和二姑爷正好过来，知道小姐落水后就都跳下去救小姐了，还有同行的另一个人也跳下去了，最后是六殿下抱着小姐上来的。”

小慧说着用被褥将我裹起来，我这时才觉得浑身发冷，人也颤抖起来。

“后来呢？”

叶夕雾看见我被萧凛救上来更生气了吧，不过她拿萧凛没有办法，只能拿旁人撒气。澹台烬作为她的夫君，哪怕她只把他当成一个物件儿，也受不了澹台烬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她的命令转头来救我，有没有现在就罚他跪在冰面上呢？

真期待看见澹台烬受苦的样子，最好是抽了鞭子之后再罚跪，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没有这么冷了。

“六殿下很生气，骂了二小姐，还说要让老爷好好管教二小姐。之后就让大夫来给小姐诊治了。”

“澹台烬怎么样了？”

小慧露出疑惑的表情，“这个小慧就不太清楚了，小慧跟着六殿下一起走的。

“小姐怎么想起来问二姑爷了？”

“没什么，”我摇头，“只是他也下水救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小姐，”小慧打断我，眉头皱起，“二姑爷是二小姐的夫婿，不管怎样，二姑爷都不会有大碍，您还是多顾着自己吧，不要再管他的事了。”

傻小慧啊，以前我照顾澹台烬，除了觉得我们同病相怜，也是为了利用他在萧凛面前加深我菩萨心肠的模样，如今嘛……

“小慧，澹台殿下虽为质子，却也是一国皇子，二妹妹若做的太过分，我怎么能不管呢？”

我拍了拍小慧的手，让她去帮我煎药，待会叶夕雾来的时候也好避开。小慧没有办法，只能离开。

叶夕雾向来厌恶我至极，和我有牵扯的都会被她迁怒。她一贯高傲至极，嫁给澹台烬便觉得受辱，对澹台烬多有打骂，何况这次？

所以啊，我不光不会远离澹台烬，反而要让二妹妹看见我们有牵扯，这样，澹台烬才会更惨。

叶夕雾来的时候，我如前世一般对答，和她相处了十多年，我十分了解怎样才能让她更加生气，当在她提到澹台烬时，我表现出止不住的担忧。

“二妹妹，你我之事何必牵扯他人？你若看我不惯只管拿我一人出气就是，何苦为难澹台殿下？”

不出我所料，叶夕雾火气更旺，她冷冷笑了一声，“哼，我就说他怎么会下水救你，原来你们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二妹妹不要乱说！”我咳了几下，轻飘飘的呵斥她，“我与澹台殿下清清白白，只是不忍他因我之故受罚罢了。”

“是吗？”

“千真万确。”

叶夕雾看了我一眼，不再抓着这个话题不放，说了几句狠话后离开了这里。

她不说我也知道，不管我和澹台烬到底有没有关系——若有关系更好，那样我便不能嫁给萧凛了——我这样向她求情，她只会重罚澹台烬。

我欲如何，她都不会让我如意。

从前我恨透了她这番作态，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隐藏起自己的想法，如今用来对付澹台烬倒是好用得很。

我闷闷笑了几声，原来只要掌握了方法，仇敌也能成为自己的利刃！

可惜了，要是重来的时间能更早些就好了，我也有更多的时间好好利用这根多出来的情丝，从前放着不管都能为我引来他人注目，若是我多加使用……

我摸着手中突然多出来的玉坠，告诫自己能重来一次还拥有宝物已是幸事，奢望过多要付出的代价也更重。

不过该如何复仇的确得好好思考一下，重生来得突然，刚醒来的时候一切混乱，湖中一番操作虽是鬼使神差，现下细细想来却觉得不失为良策。

在萧凛心中我与他情投意合，却在危机时刻选择了澹台烬，虽然后面我又抱住他，可他心中难免不会乱想，不过他更多还是会以为我当时神智不清认错了人。

澹台烬此时对我只是单恋——若他真懂得什么是喜欢，我先是挣扎，他定会想我认准了萧凛，可我后来又选了他，他不免觉得我对他有意，乍喜之下又见我转投他人怀抱心中必然恼恨。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你们便来猜一猜我这西南风愿入谁怀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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