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诺言

“一晚上了还没找到，再找不到，哀家就把你们都砍了！”

一身紫衣的女人坐在斜榻上，扶着额头，急得快要哭出来一样。她翘着小指头将食指弯曲擦了擦眼泪，纤长浓密的睫毛盖住了落在她眼睛上的光芒，因为担忧自己的小皇孙，眼睛旁边能看得到不易察觉的细小皱纹。

“禀太后，宫里没有找到……”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传哀家懿旨，玄雍皇城立刻封锁，全城寻找，找到小皇子的人重赏！”

旁边的传令官还没答应，一个宫女急匆匆跑进来。

“禀太后，奴才作日打扫的时候，看见小皇子拿了胶布出去玩，刚刚奴才打扫原本关押南荒怪物的地方，发现了小皇子拿出去玩的胶布。”

太后听完，如花般的面容顿时失色，若不是有口脂掩盖这嘴唇，怕是嘴唇都是一片苍白。

“传哀家口谕，立刻宣蒙恬入宫！”

南荒。

物资贫瘠到连个像样的刑台都没有。

来了南荒一天，年幼的嬴政对这里的印象只剩下红土做成的破房子和几个肮脏的大帐篷。

此刻被绑在柱子上，柱子下面放了柴火。粗糙的绳子将他细腻的肌肤磨破，渗出一点一点细小的鲜红血珠。

当南荒的居民们举着火把在旁边打算烧死他的时候，他终于从朦胧的思维中清醒，放声哭了出来。

“白起！白起！救我！”

他哭得越来越大声，白起在旁边看着终于忍不住向叔叔求情。

“叔叔，饶了他吧。”

白起看着叔叔和邻居们鄙夷的眼神，又被婶婶拉回到自己身边，一瞬间慌了神。

“叔叔！阿起求求您，放过他吧！”

白起被拉到一边，他眼睁睁看着火把落下去。

“你们忘了吗？是这个人给我们送药才让我们活着回到南荒！”

白起拼命喊这，火焰迅速蔓延，离嬴政越来越近，白起挣脱婶婶的钳制，跑过去拼了命把那些柴火扒开，手被木头扎出血，连着火焰灼烧，剧痛覆盖了他的直觉，他只是拼命地想要救嬴政。

“白起，白起你流血了！你流血了！”

嬴政一直看着白起被扎坏的双手，直到邻居们把白起从柴火堆里拉出来。

“你这傻孩子，不知道疼吗？”

婶婶把他拉出来，语气是恨铁不成钢的担忧。白起强忍灼痛，好在自己已经把点燃的柴火都扒开了。

嬴政被烟火呛得一直在咳嗽，泪水从眼里被呛出，烟火给他的脸蒙上一抹抹黑色，他仿佛听见远处玄雍军队的号角声。

“将军……将军来救我了……”

远处响起剧烈的马蹄声，白起看着叔叔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跪下：“叔叔，如果大秦知道我们把他们的皇子杀了，肯定不会放过南荒的。”

白起话刚说完，南荒部落的警笛就响了起来。

“别吵，是秦军队！”

“不！是魔种！魔种又进来了！”

众人惊慌失措乱作一团，每个人都忙着往地下室躲，再也没有人去管嬴政。

直到突然冲进人群的鸟形魔种刺穿了婶婶的心脏！

白起睁大眼睛看着婶婶被杀害，一瞬间悲伤和恐惧涌上心头，无能为力。

邻居们拿着三角戟把魔种钉在地上，白起和叔叔才跪在婶婶旁边颤抖着把婶婶的尸体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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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大家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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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迅速跑开，只留下白起和他的叔叔。

“叔叔我们快走吧……”

话还没说完，魔种劈天盖地从不远处卷过来。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白起眼睁睁看着叔叔被跑在前面的怪物利爪刺穿身体。

“不！”

白起来不及思考什么，把那只杀了叔叔的怪物抓起来就往地上锤！他用尽了全力，终于把这个还算弱小的魔种锤成一摊烂泥。

他跪在叔叔的尸体前，顿了顿，带着满手黏腻的液体，赶紧跑过去给嬴政松绑。

嬴政稚嫩的双手被勒得苍白，而绳子太紧，白起根本就松不开。

“白起，你快走，它们来了！”

白起似乎是没听见，用那双几乎能见到骨头的手用力扯着绳子。

“你快走吧，再不走我们都得死。”

嬴政哭着，他从来没有想过南荒魔种这么可怕，以前都只是听着别人口中的魔种是没有感情的怪兽，直到现在魔种在他面前践踏生灵，他才意识到，这些怪物有多么可怕。

“我命令你！你赶紧走！走啊！你不是一开始就想杀了我吗？”

“闭嘴……”

一只豹形的魔种走到婶婶的尸体旁边，眼睛里闪着绿色的光，这畜生嗅了嗅，又慢慢地朝嬴政和白起走过来。

嬴政害怕得不敢发出声音，绳结中央的双手不知疼痛不断扭动着，似乎只要拼命拉扯绳结就能松开一般。

白起悲愤之余还在想着去尝试打败这个怪物。

他抓起一旁落下的三角戟，把嬴政护在身后，祈祷着三角戟能刺穿它。

嬴政闭上眼睛不敢看，直到他睁开眼的时候，才看到白起拿着三角戟仰躺在地上，手里的铁器洞穿了豹子的眼睛！魔种似乎是感觉不到痛，仰起头硬生生把白起甩在了一边。

那怪物带着眼睛里的三角戟，向白起一步步走去。

正在魔种扑上白起的时候，巨大的盾牌挡在了他前面。千钧一发之际，大秦士兵挡在了他身前。

豹形魔种被士兵一枪毙命。

他走到嬴政面前，抽出怀里的短刀，割断了绳索。

“跟我走。”

白起看见盾牌嵌进土壤，在士兵回头说了一句“快走”之后，拉起嬴政就往前跑去。

跑，竭力地跑。

直到一双手将他们推进废墟，在他们能看见的天空，被扣上了盾牌。

“待在后面不要出来！”

借着巨大的盾牌和废墟之间的空隙，白起看见了成千上万的恶魔影子扑过去。他知道外面的士兵凶多吉少，可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嬴政的手紧紧拉着。

直到他听见野兽獠牙撞击金属的声音——魔种啃食人体却咬不下铠甲。

他们不知道，士兵为了不让他们害怕，死死克制着咽喉里被啃掉四肢的痛苦。魔种把他几乎破碎的身体翻了好几遍，确认咬不开铠甲后才离去。

失去四肢的人艰难地看了眼固若城墙的盾牌，眼睛里的光一瞬间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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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晚上，他们都没敢出来，不是因为真的不敢出来，而是两个人尝试搬动盾牌，却怎么搬都搬不动。

“你当初和我被封在笼子里的时候，你不害怕吗？”

“不怕”

嬴政回答声音主人提出的问题。又说到：

“因为你是我的，我想和你在一起玩。你说要回家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不想要我去你家呢，没想到你家这么危险，下次不来了。”

“我是你的？”

“吃了我的食物就是我的了。”

白起妥协：“好，那我们说好了，在离开南荒之前，你不能离我太远，因为你离我远了，就等于我不是你的了，知道吗。”

“好。”

两个人又顶着黑暗撑过了一夜。

黎明时分，坚不可摧的盾牌被掀开，身材高大的将军抱出遗失的小皇子，如释重负。

“将军，你来接我了……”

白起看着他们抬起士兵残缺的尸体，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嬴政，同事嬴政也回过头来看白起。两个人互相对视，说不出话来。

天边泛起的白色愈发光明，风夹杂着细沙，带着血液和烟火气味，风吹拂过地上的黑色残碎。细沙堆在了破碎的木头前，形成一个个旋涡。

嬴政拉起白起的手，看着蒙恬指挥别人收拾这些残局。

“你害怕吗？”

嬴政居然在问他怕不怕。

白起愣住了。

“怕，但是一想到你在我后面，我就没那么怕了。”

白起回答完，眼眶泛红强忍泪水，继续说到：“他们死了，以后我就没有亲人了。”

“那我做你的亲人吧，我要把你带回我家里，我再也不会让你饿肚子了！”

嬴政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亮了起来，似乎只要和白起在一起，所有恐惧都能克服。

“亲人吗？”

“对啊！要在一起一辈子的，我也会保护你的。”

两人拉钩作誓。

亲人要在一起一辈子，要互相保护一辈子。

——现在轮到我来保护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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